管家听得里头无有动静,也不好再多留,于是道了句冒犯,自台阶而下了。
虽不晓得这少年为何挟持我,又如何闯进了我院子里,总之他手里有刀,于我而言都是威胁。
此刻若不能引得管家救援,后头会生什么事端还尚未可知。
那少年似是犹豫了片刻,目光自我身上移到了床边,我心道不可叫他反应太久,容易漏破绽,于是催促道:“他们还在门外。”
他终于还是妥协,挟持着我移到了床边。
如此机会,不该错过。我急唤来兰枝,特意提高了声音,“兰枝啊,你将烛火熄了吧。”
那是张纸糊的窗纸,映着灯火,能瞧见里头站着的人影。我缓缓移着步子,不敢稍快。自衣袖中轻扯了支方才卸下的两股钗攥在手里,心中默数三声。
这种将主动权交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是难熬极了。
“三、二、一”
数字数尽时,我手里蓄着力气朝身后之人的腿部刺去,他不及反应,闷哼一声。
趁着他手上松了力气,我拼了命跑出桎梏,将门大开。管家早察觉到端倪,正好守在门边上,来人甚多,不出半刻便将人擒拿住了。
我惊魂未定,扶着兰枝的手缓缓调匀了呼吸。
那少年被人擒住,按在地上。兰枝没好气地别了他一眼,又转头过来安慰我。
管家将人提起来,额上青筋暴起,神色就像看阴沟里的臭虫一般,冷哼道:“就你小子这蠢笨呆傻的模样,也妄想替人出头,当大英雄?省省力气吧!”
出头?我目光扫过他肩膀和手臂处露出的鞭痕,忽而有些明白了。
“可是要将他送回大姐姐那处去?”
管家怔愣了下,对我笑道:“三姑娘,这是私逃的下人,按理不用经大姑娘手,直接发卖了就是。您不知道,这家伙手里不干净,大姑娘仁慈才没将他赶出去,这次他私逃,好歹还要挨一顿板子,才送出府去。”
“既不用经大姐姐手里过,那事情就好办些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他,还请管家你到外头稍候,如何?”
那管家左右瞧了瞧,给手下的使了个眼色,便由着兰枝引路出了院子。
屋里现下安静了不少,我虽好奇,可方才的恐惧还没完全消退,不敢离他太近,便就在他两步距离处蹲了下来。
方才不明所以,未曾细看,现下他双目无神,空洞寡淡,瞧起来就跟失明一般。
我伸手在他面前探了探,见他没有反应,这才恍然。
“你不能视物?”
他点头,不说话。
难怪了,难怪方才我说要去床边的时候他就犹豫了,而且我自觉借烛火映射人影的方法过于冒险愚钝,若非脑子一片浆糊,万不会用这法子。可他竟不察,跟着我的步子往床边去了。
“你听力真好。”
他勉强抬起了些头,样子木讷,“怎说?”
我蹲得有些腿麻,稍微换了个姿势,用舒服一些的方式和他说话。
“当时在房里我一句话也没说,你却能清楚知道我的位置,而且……你怎么知道那个一定是我?”
他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硬憋了几个字儿出来,“因为我夸你,你偷笑。”
我:……
是啊,他夸我温柔聪慧的时候我确实是笑了。
“你真是观察得细致入微啊。”我苦笑了两声,看两边押着他的小厮也在努力憋着笑,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道我多什么嘴啊,非得问这个问题,结果还把自己坑害了。
真是造孽。
“咳咳,你为何要翻进我院里?你还没说呢。”
“因为我要找人。”
……
我将他留了下来,叫春初替他置办了新衣裳,待他伤好,便以新身份在我院里服侍。我给他重新取了个名字,叫白离。
他起初觉得这个名字喻意不好,这个“离”字,像极了他前半生的飘摇。
他是个孤儿,九岁里被卖到府里,因为眼盲没少被欺负。不少人嘲他是个瞎子,动辄欺辱打骂,起初在管家手里那些人猖狂得很。
后来大姐姐瞧他可怜将他调到了自己院里,因他听力不错又肯听话,于是叫人传授了些搏击的本事,让他做个看门的。
后来他常传出偷盗的流言,大姐姐信不过他,叫管家彻查。听阿离说是那管家收了别人家的银子,等将他诬告了出去,就让人直接打死。
给他钱的人不知道是谁,总之肯定是与他有极大的仇怨。
我告诉他,这个“离”不是“远离”的意思。
“离”原是“鸟儿飞出束缚它的网”之意,若非他人舆论、自幼丧亲、双目无明,他原也可以做自由自在的飞鸟,在天地间遨游。闲时三五好友成群,饮酒醉歌,潇洒恣意。
我既将他捡回,便想让他重活一回。我告诉他,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那些破网再束缚住他。
他感念我救命之恩,发誓此生不离,终身相护,我亦慨然。
翌日 晨
姐夫今日告假,人不在军营。大姐姐生辰,他们一早便去了街上采买。
姐姐姐夫伉俪情深,成婚十年,依旧如胶似漆跟新婚夫妇一般。
我打算等他们出去以后再乘马车上街的,可是大姐姐居然主动来邀我一道,说姐夫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我眼光好,可以帮她参谋。
我原也在屋子里待乏了,想着可以趁此番出门走走,便答应了。
可是一上街我便后悔了,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