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巍巍的明亮火光里,冷夏抬起头望着远方那单薄的身影,朝钟迟打了个眼色。
钟迟炯炯有神的眼睛闪了闪,不自然的低头咳嗽了声,装作没看见,可那眼角却不住的往那身影上瞄。
那人穿了一件长裙,外罩厚厚的油亮皮草,身子蜷缩着靠在树干上,又粗又长的辫子垂在胸前,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这边。
正是珠玛!
两人方出了城没一阵子,后面这姑娘就骑着马追了来,钟迟硬着心肠不理会,她也不在意,只紧紧的跟在后面,这一跟就跟到了现在。
他们赶了半夜的路,人困马疲,就在野地里生起了火,钟迟打了野兔烤来吃,围着篝火取暖。
那姑娘想是追的急,一知道钟迟离开的消息什么都不顾的就跟了来,身上火折子等必备品什么也没带,就独自一人缩在他们远远的地方,抱着双膝瑟瑟发抖,闻着野兔的香气吞口水。
唯有那张明丽的脸庞上,满满的坚定,从未改变。
那股执着的劲儿,连冷夏都不由得赞了一赞。
冷夏取了地上的树枝,将篝火又挑的旺了些,随口问道:“那是谁家的姑娘?”
钟迟愣了一愣,似是没想到冷夏会好奇这个,半响才叹气道:“她是北燕皇族,金瑞王的小女儿,珠玛郡主。”
冷夏点了点头,那姑娘一副涉世不深的样子,身上的衣料也金贵。
她能明白钟迟的顾虑,他是大秦战神麾下的暗卫,驻留北燕不过也是为了窃取消息,掌握动向,没有人比他们这些自小跟着战北烈的人更了解他一统五国的决心,北燕和大秦永远都是对立的。
而他,却和北燕皇族的小郡主相爱……
冷夏无法帮他做决定,也不能肯定的告诉他哪怕是对立的关系,也并不一定不能在一起,她只挑了挑眉,淡淡道:“我也是西卫的公主。”
身份有的时候,并不能成为爱的阻滞!
钟迟低头沉吟了半响,苦笑了下,转过身子背对着珠玛,不再看向她一眼,缓缓道:“王妃,她和你……不一样。”
冷夏没说话,静静听着。
他斟酌了番,才道:“属下虽然和王妃接触的不多,却对您早有耳闻,烈王府的暗卫之间关系都铁的很,王爷娶妃那么大的事,咱们都是极关心的,或多或少的也听钟苍他们提过你一些事。尤其是这一日的接触,虽然时间不长,属下却看的出,您不是个普通的女子!”
钟迟似是有了倾诉的欲望,双目定定的望着篝火,接着说:“那个姑娘却是世间最普通最平凡的女子,她是金瑞王的掌上明珠,从小体弱多病,和北燕那些动辄舞刀弄枪的女子不同,在金瑞王的保护下小心翼翼的长大,几乎没怎么出过王府。别看她那天勇敢的很,口口声声要嫁给我,还抓着爷……”
钟迟想起那个画面,唇角不自觉的就牵起了笑,“其实这姑娘又傻又胆小,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偷了丫鬟的衣服,悄悄溜出了王府,却不知道去哪里,就在大街上闲逛,被一群流氓欺负了,吓的直哭,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我救下她以后,只当她是个小丫鬟,也没在意……”
钟迟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没再说下去。
冷夏却已经猜到了后面的故事,这个伪装的小丫鬟因为他的路见不平,从此弥足深陷。
也许她后来时常溜出王府,钟迟和她几番接触后,亦是日久生情,却在知道了她的身份时,毅然决然的斩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若是曾经,前世的冷夏对这样的女子定会嗤之以鼻,为了一个可笑的名为“爱情”的东西,连自尊都不要了。
这样的女子,她瞧不起!
可是如今,有了战北烈的冷夏,却会从另一个方向来思考,一个曾经怯懦又胆小的姑娘,为了心仪的男子鼓起勇气大胆示爱,更是独身一人追出这几百里路,始终坚定。
追寻幸福,没有什么不对。
一个为了爱而变得勇敢的姑娘,值得敬佩!
冷夏伸了个懒腰,她睡了一上午直到中午才起床,这会儿倒是没什么困意,心里再急也没办法,这冰天雪地,深寒露重,马也是要休息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抬起脚踢了踢发呆的钟迟,吩咐道:“去,把那姑娘叫过来。”
钟迟一愣,瞬间瞪起了眼,刚才跟小王妃说了那么多,怎么会是这么个结果?
冷夏扬了扬下巴催促他,不耐道:“大男人磨磨蹭蹭的,我找这姑娘,你不理她就是,赶紧去。”
钟迟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心中大叹“女人心海底针”,就连小王妃这样彪悍的简直不是女人的女人,也逃不出这句老话!
他再在原地磨蹭了片刻,看着冷夏瞪过来的凉飕飕的眼神,立马“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恢复了那副风风火火的模样,“呼啦”带起一阵风,跑到了珠玛的面前。
在珠玛不可思议又惊喜的目光中,板着脸凶巴巴的说:“去那边!”
珠玛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蜜色的靓丽肌肤映衬着洁白的牙齿,美如阳光耀眼。
钟迟不敢再看,迅速的调离开目光,转过身的一瞬努力的压抑着跳动的心房,也不等她,径自板着脸回了篝火旁,怨念的瞅着冷夏。
珠玛蜷缩了太久,骤然起身浑身酸麻,双脚使劲儿在地上跺了跺。
牵着那匹鲜亮的枣红色小马,吸着鼻子一路小跑的过了来。
她在冷夏和钟迟的身上来回徘徊了一番,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坐到了看上去明显不怎么好相处的冷夏身边,脆生生的道:“我认得你,你是他主子的主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