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叹了一声,惋惜道:“砚之这等才华本事,自当趁着大好年华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沦落到崇明县当一个小小的县令,岂非埋没。”
知道陆家不是孤军奋战,陆老夫人自是千般情绪涌来,同时也感动于沈鉴的大义,可到底惜才。
“穷达皆由命,鉴只知做好当下的事情,至于是得是失,无愧于心即可。”
“砚之心性之豁达,老身佩服。”
沈鉴笑笑,说明了来意:“此行顺路,老夫人腿脚不便,不如与家母一道坐马车同行,想必押送的官差不会为难一个兢兢业业为北魏杀敌无数的暮年将军。”
最后一句话,沈鉴是刻意说给门外的官差听的。
“老身谢过砚之好意,只不眼下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此行必不太平,你若与我们同行,只怕危险重重,惊扰了令堂。”
陆老夫人不愿把他牵连进来,沈鉴能给陆家说话,她已经很是感激了,岂能再将他拖累。
“你且先行,咱们到邕州再见,替我向你母亲问个好。”
沈鉴想到自己母亲,确实不宜掺和进来,若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可携着亲人,也要顾念亲人的安危。
只是知道陆家人这一路还会像今天这样惊险,心中不免有几分沉重,他素来聪敏,只稍稍一想,便隐约猜到了一些。
他拜别陆老夫人和陆家诸人,携小童出了大堂。
小童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满地的伏尸,忍不住道:“大人,难道咱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家遭遇不测吗?”
陆家满门忠烈,是值得世人敬仰的存在,光一想到有人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将陆家仅存的希望也斩于刀下,言书就觉难受。
沈鉴淡淡一笑:“怎会,我们只是不能与之同行罢了,若是碰巧遇上,路见不平,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明镜山庄少庄主如今在清河县,他身边擅武者众,待我修书一封给他送去,邀他同行。”
言书挠了挠头,憨憨地问:“可是大人,云羡少主不是不掺和朝廷的事情吗?他会来?”
“投其所好便是。”
投其所好?
言书眼前一亮,云羡少主好琴,而他家大人,最擅长的便是斫琴之术!
如果以此为引邀他,必来!
太好了!
言书平复心头激动,又想起刚刚的惊险一幕,便道:“大人,刚刚那位姑娘也厉害,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能打的女子,她也是将军府的人吗?怎的从未见过她?”
如果不是她把飞向大人的刀掷落,大人脑袋都要开花了,他家大人可没习武。
沈鉴往停放在后院的马车缓步走去:“日前陆少将军刚刚大婚,想必她便是新进门的陆少夫人。”
“宋大小姐?”
沈鉴顿了顿:“不,是宋二小姐。”
马车车帘微微掀开,两鬓苍苍衣着朴素的妇人探出头来,两人止住话头加快了脚步。
“咳咳……阿鉴,可是见过陆老夫人了?”妇人一脸病容,明明是跟陆大夫人差不多的年纪,却已生了不少白发。
“娘,你怎的出来吹风了。”
沈鉴连忙上了马车,拉上了车帘,看着妇人病气渐重,他宽声道:“老夫人安好,她约定好了与我们邕州相见,这里离清河县不远了,咱们去访了医术高明的苏大夫再出发。”
“咳咳……我这病看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为娘已经接受现实了,不必再为此事费心周折,总是吃药,娘苦你也苦。”
沈鉴听不得她这般丧气的话,“其他事情都可以听娘的,但这件事情娘得听我的。”
孟氏自知儿子犯起倔来劝不动,只能无奈叹气,“好好好,听你的。”
沈鉴用车上的炉子给孟氏温了药,又让言书将马车上备的吃食点心给陆家送了些,这才吩咐车夫赶路。
另一边。
官差跟驿站的人已经将大堂里的尸体清理干净了,那些倒地的尸体,全都是被一剑封喉的。
吴达心中惊骇,已然不能再用寻常的目光去看待宋明鸢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差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样武力值惊人的人,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吴达收起之前的轻视,对陆家多了几分尊重。
就连驿丞也挤着笑脸将之前从陆家人手里收的二十多两银子还回了一大半。
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扑通一声给陆老夫人跪了下来,颤巍巍地请罪:“老夫人,将才我等也是被逼迫的,咱们小人物一个,要是不按照他们说的做,驿站所有人都难一死,还请老夫人饶恕则个。”
驿丞当真是怕极了,甚至觉得脖子凉飕飕的,特别是在宋明鸢目光扫视过来的时候。
“给咱们安排一顿好的饭食,我们要你后院那辆拉货的驴车,还有后厨的食材,另外给我们准备几床被子。”
陆老夫人并不打算追究驿丞的责任,驿丞位卑,却也是官,杀了他还要引陆家人罪加一等,犯不着。
倒不如趁火打上一劫,谅他也不敢不应。
陆老夫人心里算盘拨得叮当响,一个驿丞的小命能换下这些东西让自家人接下来的路程过得舒坦一些,值了。
驿丞哪敢说个不字,能以这些东西换自己平安,已经是要烧高香了,毕竟他刚刚的所做所为甚至算得上是那些黑衣人的同谋。
他谢过陆老夫人,一点都不敢耽搁便下去准备了。
陆老夫人这才拉过宋明鸢的手,将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见她只是厚袄子划了几道浅浅的口子,并没有伤到皮肉,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