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杨再来杭州城,众人皆惊,那行事荒诞无稽,整日吊儿郎当的少年郎,居然真的稳重不少,只是那张让人恨不得撕了他的破嘴和眉眼中带着戏谑的兴致还透着过去的影子。这时,他们才真的把这个“阿杨”同那个京城那边传来的流言消息里阿杨对上号了。
杭州文风极重,又是富庶之地。杭州城的百姓天生就带着被这盛世娇宠出的放纵开朗,更别说个个越发放荡任性、古怪洒脱的读书人。在杭州街头,谁也不知道那些看着端方守礼的年轻人,褪下书生袍后有多放荡疯狂。
可是阿杨,他放肆就像是什么都不在乎那样。
他可以为了一个赌约给自己买口棺材,在义庄潇潇洒洒睡上半个月,就为了让那群心比天高的书院学生给隔壁女院里严肃正经的老院长折花,好讨这女院长开心,这来回折腾,却只为了讨一只院长不久前带回来的竹杠,只因为他觉得那竹杠合了他眼缘,觉得适合日后穷途末路讨饭用。
杭州城最热闹的这一块地方,最会玩的那个圈子,十个里至少有六七个是知道阿杨的。无论听说了多么荒唐古怪的事情,只要说是他做的,那听众就会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阿杨啊!”然后收敛了所有的惊讶。
现在再见他,却觉得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没有了过去那种不管不顾的放肆。虽然他还是像过去那样早早蹲在酒家房顶上等着人开门,还是会忽然对草木花枝露出快活的笑来,还是会一大早睡在书院的顶上,在夫子讲课时插科打屁,又或者和一只冲着他瞎叫唤的狗儿对吠,直到叫赢了才肯罢休……
但是每到正经的饭点,他必然是不见踪影的,吃到什么味道不错的零碎吃食,他总是严严实实带上一大包,甚至有时候在哪个巷子找到他时,他身上还带着刚刚厨房里烧了菜特有的烟火气……最明显的是,他会时不时不自觉泛出笑来,眼里满是含蓄的欢喜。
这倒是让人抓到了把柄似的,谁都要揶揄一声。
阿杨红着脸结结巴巴得反驳,却终究底气不足,惹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只可惜没能套出是哪家娘子来,让人颇是遗憾。
阿杨在杭州呼朋唤友,走马游街,黛玉也约着人赏花吃蟹,办了场诗会,之后就一直在府上看书学习。
阿杨的师父与林大人是旧友,因而阿杨住在林府倒是不显得突兀,只所有人都要惊异又恍然大悟地感叹上一句:“原来你也是有师父的啊……哦、对,怎么会没有师父呢,都是你这不着调的性子,总让人疑心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阿杨总是在“路过”林府时忍不住偷偷摸摸给林姑娘送点什么,这段时间里,黛玉的气色肉眼可见得好了起来,连之前路上颠簸消瘦下的,也很快补了回来。
阿杨时不时偷摸着给黛玉塞点什么,完全没有节制,也亏得黛玉自制,才没让自己圆润起来。但纵是她什么都只是略略吃上一点,有时都被投喂得险些误了正餐。
早上一笼各式早点,蟹黄包到生煎,还配着豆腐羹,也不知阿杨怎么与人讨价还价,居然把人家店里的蒸笼都拿来了,一直放在灶上热着等着黛玉起床,就是黛玉每样只吃上一个,也吃不下这么多东西,她素来是吃七分饱的,却常常被惹得忍不住多用一些,不得不在院里走两步,好消消食。
初时她还会羞嚇于自己的不知节制,贪恋口腹之欲,可左右没有人知道,她也忍不住多捻上两个。如此下来,黛玉早上醒了无事,也不在床上歪着,用了餐点在院里走走,精神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江苏一带的姑嫂饼,唇齿留香的茶糕,当季的桂花点心,酱得正好的牛肉干,各式味道的瓜子核桃,清甜的槐蜜,酥香的芙蓉糖……
林海迁到杭州不少年了,黛玉平日里也被小姐妹拉着四处耍,对这些吃食却不如阿杨来得熟悉。
黛玉若是馋蟹了,阿杨挽起袖子进了小厨房,据那小厨房里掌厨的姑姑回忆,她恍惚间似乎看见杨少侠做出的姜酒金光冲霄……
“林姑娘,这炉菊花糕不错,你快尝尝……”阿杨熟练地翻过墙,直奔黛玉的院子,兴致勃勃地唤着。才推开门,看见里面的情况,声音一下子就虚了。
正与黛玉说话的林海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正好对上阿杨懵逼而不知所措的眼睛。
哦豁,完蛋……
就算再慌,表面上还是要稳住的,阿杨马上收敛了表情,做出副端正的样子,就像他手上没有拎着拿盒菊花糕那样,冷静地作揖:“林大人。”
当场抓获,完了我死了……
林海不动声色,扯了扯嘴角,可着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比他沉着脸还要让人紧张。
阿杨无措地抓了抓手,硬着头皮打招呼:“这菊花糕不错,林大人可要尝尝?”
虽然心虚,但阿杨还是像钉子户一样倔强地立在原地。
“你不是和人在西湖边上闹吗?怎得到玉儿院子里来了?”林海后面几个字说着忍不住咬牙。
“那是司空摘星……”阿杨老老实实交代,他时不时往这儿跑,怕人发现不对,找了司空摘星和他轮班,算是抵了前几日他输给他的蚂蚱。
“此事玉儿你慢慢考虑,菊之随我来书房一趟。”林海对黛玉点点头,从屋里出去了。
阿杨把手里的小包往黛玉桌上一放,匆忙叮嘱:“味道不错,可以泡了槐蜜配着吃,别吃太多,不克化。”还不等黛玉说什么,匆忙追着林海出去。
“你……”黛玉拧了拧帕子,不知为什么有些着急,唤人进来,道:“把这糕点给爹爹送些过去,用那套掐金的白瓷盘,剪只花、等等,让姑姑化了糖拉朵菊花来摆盘。”
又吩咐陶蓁:“开一坛白露那天收的露水,烧热了浸朵菊花进去,等浸出香了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