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杨早上是彻底喝撑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嘴里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节,宛如痴呆。
真的一滴都喝不下了。
中途师父来嘲笑了一通阿杨死心眼,晃悠悠地去林府找林海下棋去了。
徒弟不肯辜负他人的心意,虽然脑子拧巴了点,但总归是个好孩子,今天就不看他热闹了吧。
被师父禁止了去翻林府的墙,阿杨如今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肚子撑得他有些发困,抱着生而为人最后的倔强才没有在吃饱后马上睡过去。
……算了眯一会儿吧,活着不容易,当个猪一样的废物挺好的。
阿杨的意识开始模糊,眼皮渐渐撑不住了,最终把脑袋往被窝里一埋,睡了过去。
官员腊八有三天假,顾修竹也不怕遇不到人,到了林府往他和林海平日里打花拳绣腿的地方去,却没看到人。
“老爷在后头梳洗。”伺候的下人上来解释。
顾修竹这才想起来今天自己早上起来喝了粥又回去睡回笼觉,可不起得比平日晚了。一边暗暗嘲笑林海果然身体虚了,打了两套太极居然还会出汗,一边摆摆手道:“那我去后面等他。”
下人张张嘴,但想起大人的吩咐,还是什么都没说。
若是二三十年前,顾修竹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可他现在每日过得轻松潇洒,比以前迟钝了不少,晃悠悠地往他平日里和林海下棋喝茶地方去。
屋里已经有人了,坐在桌边看上次他和林海下了一半的残局,顾修竹意识到此人不是林海,但身体已经先一步进屋了。
桌边的人听见有人进屋,以为是林海,依然看着棋盘,不知是在研究棋路还是在出神,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来人,正欲开口,话却被堵在嘴边,两眼怔怔,本能般发出两个音:“顾兄……”
顾修竹方才只是有种预感,现在终于认出了此人,下意识想跑,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他抿了抿唇,难得有些不知所措,还没由来得有些心虚,不敢去看昔日友人那张苍老了许多的脸,应声道:“……申国公言重。”
林海是后辈,当年受了他照顾,他辞官后也一直与他有联系,甚至林海的学生还是他牵的线,相处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此人不同。
他对他有愧。
当年先帝一次次不顾劝阻把美人一个个往后宫纳,其中还有不少是某些人的“替身”,为了那些女人一次次发昏了头下了不少乱八七糟的命令,他屡次劝阻,不断为先帝收拾烂摊子,每次先帝对他答应得好好的,一转头又脑子里灌了浆糊一样糊涂,甚至因为他受到一些女人的青睐而针对他,最终心累辞官。
那些女人说着自由,最终大多拜于权势,有的利用完先帝,留下身后美名,带着真爱归隐,但留到他手上的,尽是烂摊子。
特么还有后妃想和他给先帝带绿帽子的,吓到他当晚就火速把犹豫了许久的辞呈递出去了。
本来按着章程,要他请辞,皇上劝阻,他再请辞,皇上再劝,他再再请,来来回回,最后皇上不情不愿应下,但他一口气递了五封,坚定地表明了决心,连夜扛着马车跑了。
只抱歉了被他教到一半先生没了的小太子,也就是当今,不过他把徒弟卖给他了,也算补偿了。
但这人……
“啊我忽然想起来我徒弟好像掉粪坑里了我得赶紧回去捞他——”
顾修竹转身就欲走。
“治晏。”
顾修竹顿住了脚步,道:“这个字,我已经很久不用了。”
顾修竹没有长辈,孑然一身,当初他和这人志同道合,情同手足,连他的字都是他的叔伯取的,太宗和真宗朝两朝名相,给他一个小子主持冠礼,多大的殊荣,可他终究还是辜负了吕相的期待。
倒是他的侄子,已经成了和他一样的名相,当今右仆射,又被官家册封为申国公,在那些学子的文章里被一遍又一遍提及,已经注定会流芳百世。
“手谈一局?”
顾修竹犹豫一下,最终沉默坐在吕夷简对面,清了棋盘,像二十多年前那样,主动抓了把棋子,将手握拳,放在棋盘上。
“单。”恍惚间回到了四十年前,他们还是书院里那两个在课间争分夺秒下棋就为了赌今晚谁翻墙出去买野食的少年。
林海站在门外,松了口气,下人端着腊八粥来,被他拦下,“迟会儿再来吧。”
“不必。”顾修竹高声道,手下下棋的动作几乎不带思考,两个人的速度不像下棋,倒像是直接把棋子往棋盘上摆。
一局很快终了,顾修竹输了半子,往椅子的靠背上一倒,长舒了口气,感叹:“老了……”
吕夷简也疲惫地舒了口气,但现在的他已经不像年轻时那样下完一盘快棋还能神采奕奕地做文章,但因为赢了对方,心情看上去不错。
下人正犹豫要不要把粥送回去热着,二人就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下人便引着二人去隔壁用粥。
吕夷简祖上虽是莱州人,但在早就迁到淮南,也算得上是南人,口味素来偏甜的,看着二人一勺勺往粥里加糖,被挥退到一旁的下人感觉有些牙疼。
寝不语食不言的规矩早在二人求学时候就被无视了,二人一般吃粥一边说着话,气氛比方才下棋时还好上不少。
“你徒弟,不错。”一夜之间,未来建桥修路修堤的钱全有了,因为银钱不足停滞的计划一下子得到了推展,大宋又免除了一场烟药之害,还找到了不少失踪人口,他身居高位,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早就知道了,连夜和官家定下了不少章程。
“难为你看得起那小子。”顾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