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了,阿杨终于有了冬天的实感。
太冷了。
他拿着笺子,往师父的茶楼去。
那地方虽然离街市有些距离,但也算不上偏僻,他没有用轻功赶路,路上与一个又一个行人擦肩而过,耳边却感觉喧嚣渐远。
可是现在,阿杨走在路上,避开人群和灯火,借黑暗和寂静让自己一个人整理思绪。
他知道这世间不尽然都是好的,但每次知道这些事情时,他都忍不住沉默。
本来以为今天只是普通的惩恶扬善,明明只要抓住坏人就皆大欢喜了,但却加入了这么曲折的一段故事。
若是当时我在的话……若是我能早点……
可是这样的假设只能让阿杨更难受。
这并非只是处理人能力不足的问题,这是到处都可能发生的现实,即使阿杨整天跟着金吾卫到处跑,即使官家让再多的武林人归顺,也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因为总有人会为恶,因为总利益动人心。
这是现实,不是话本里被模糊处理默认一片安乐的背景。
阿杨满脑子胡思乱想,甚至有些逃避,不想去见任何熟悉他的人,他现在更想先为自己的迷茫找一个答案。
林姑娘……
过去每一次去见她的时候,阿杨都是迫不及待,即使她就在不远处,也要小跑着到她的身边去。
阿杨揉了揉自己的脸苦笑,人却已经不自觉走到了茶楼不远处,最后又绕了两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河畔边,小楼独立,梅花正盛。阿杨看着灯火通明的茶楼,心里虽然是一片无处安放的迷茫,脸上却不自觉带了笑。
他准备老老实实从正门进去,还没靠近小楼,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林瑾从里面冲了出来迎他,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杨大哥!我还怕你看不到笺子呢!早知道就早些问问父亲,直接告诉你来这儿了!”
黛玉站在门内歪着头冲他笑,又一垂眸,转头笑林瑾急切,远远看见阿杨就急匆匆跑小楼来迎他。被林瑾回击:“姐姐不是也一同下来了吗!”。
黛玉又笑着嗔他。
还没有进小楼,阿杨就感觉自己一身冬夜的凉意都被化在了外面。
顾修竹约了几个旧友同聚,让他们可带家眷同来,几人正说着话,吕简夷问他:“烨熙那孩子呢?”
顾修竹随意道:“他玩会儿了,可能迟些时候来吧。”
林瑾从小听着这些朝廷当年中流砥柱的人物的故事,顾修竹的离开是他十多年的意难平,如今见到这些昔日旧友重聚,从进门起就激动得能下去再写十套试题。
他听到顾修竹的话,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一下,回忆了当时见到阿杨时的对话,觉得阿杨不似之后有计划的样子,便小声问了一句:“杨大哥他知道这里吗?”
“放心吧,他蒙着眼睛都能找……”顾修竹说着忽然卡壳了。
片刻的寂静后,顾修竹皱眉,仔细思索后,一拍大腿,道:“坏了!我忘记告诉他了。”
谁能想得到当年算无遗漏让敌国提起这人就背后发毛的顾相如今遇上徒弟的事情后能坑得像个老年痴呆。林瑾在一片静默中,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发言。
而顾修竹甚至企图打哈哈:“事儿多一时忘了,我让人传话回去给他——如果他没出门的话、啊哈哈……”
“我方才在外面见到杨大哥了……”林瑾少与顾修竹接触,虽然还被滤镜糊着脸,但也多少感觉到了这对师徒日常相处的不靠谱。
顾修竹的话噎住了,维持着面上的笑容但表情却逐渐僵硬迷茫。
黛玉给林瑾倒了杯蜜茶润嗓子,道:“我之前见到一带着白面的男人,身形可疑,正巧遇上烨熙,他便说去看看情况。”
吕简夷和文宣公闻言皆点了点头。
林瑾道:“我本想与杨大哥一起去看飞灯,便给杨大哥留了字条,若他看见了,许会过来……”
林瑾不熟练地地为黛玉打掩护,林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努力想要挣扎一下的顾修竹,终是没说话。
屋里小开着窗,时不时有人探头往外瞧瞧。
“啊!杨大哥来了!”林瑾一呼,便冲下楼去。
“别在楼梯上跑!”黛玉拧眉,不放心地跟了下去。
文宣公摸胡子笑道:“这几个孩子感情不错啊。”
顾修竹被戴林刀子似的凉嗖嗖的眼神撇得差点坐立不安,若不是怕在久别的师兄面前显得太不沉稳,险些跟下去了。
他往下看了一眼,难得带了几分正经,眼中有些担忧:“这孩子,状态有些不对。”
“可是冷了?”黛玉见阿杨穿得单薄,进了屋也没件需得卸下的衣裳,忙把手里的手炉塞到阿杨手里,被手炉暖得热热的双手覆在阿杨的手上替他驱寒。
“林姑娘,仔细过了寒气。”阿杨眉头的起伏都被这小楼里的暖意烘得化掉了。
泠姨带着几个小童过来,他们手上个捧着东西。
“烨熙哥哥,喝蜜茶。”
“烨熙哥哥,这是热水,来浸浸手。”
“烨熙哥哥,热帕子给你,擦擦脸吧。”
“烨熙哥哥,这个手炉才换了炭饼,你用这个。”
……
孩子们把阿杨捂得热乎乎的才小大人似的松了口气,阿杨捧着黛玉给他的手炉,把那个新的给了黛玉。
“你们快上去吧。”泠姨含笑轻轻推了推阿杨,快放烟花了。
“泠姨……”阿杨还没开口,泠姨就道:“这些孩子在后面玩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