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的几个男丁拜见过顾修竹,和阿杨认了个脸熟,小的想出去玩,年纪大些的想继续在屋里磨蹭。没多久,有下人来叫人,说两位老爷要考校。
贾菌和贾兰没多想就从座位上起来了,贾环和贾琮听到又要被考校,不太乐意,但也跟着起身。倒是贾琏犹豫了一下,在顾修竹和林海间斟酌了一瞬,才慢吞吞起身告辞。
顾修竹名头虽大,但林海毕竟是现任的参知政事,未来甚至可能为相,相较之下,还是林海更重要些。
男的一走,偌大的荣禧堂顿时空旷了。
贾琏原想叫上阿杨和林瑾一起去,被顾修竹不动声色地拒了。
那些人想必是不回来了,贾母抬手,让府上的姑娘们上前坐。
迎春问道:“怎么不见宝二姐姐?”
“你宝二姐姐家中有急事,昨儿回金陵去了。”王夫人笑道,带着一丝不可查的僵硬。
她看了眼阿杨,面上堆着可亲的笑容。
她看先先前贾琏他们离开的方向道:“都是男人,我怕他们安排不妥当,怠慢了妹夫还不知,先去安排。”
贾母才知情,见王夫人这样就知道她放心不下贾宝玉,心口又是火气,但还是强忍着脾气点头放人了。
李执和王熙凤立于两侧伺候贾母。
顾修竹坐于左首,而后是阿杨和林瑾,右首坐着贾敏,黛玉坐于贾敏身侧,而后是三春,还有与母亲一起来府上拜年的薛宝钗。
贾母看向林瑾边上的空位,想着若是宝玉在,该是坐那儿……
心口所有的情绪终是化成了无声的叹息。
总归女儿和外孙女不在这泥塘里,贾兰和贾菌看着还行,好好教导,说不定还能给贾府挣一份门楣。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贾母思绪万千,面上不显,和蔼地问阿杨:“如今几岁了?读的什么书?可下过试?”
“二十又二,百家之言各有涉猎,侥幸过了省试。”阿杨老老实实回答,面上是老年人第一次见面时最容易刷好感的生动腼腆。
贾母与阿杨说了几句就知道他那那种活泼热闹的性格,只初次见面还有些腼腆,是个知礼的好孩子。
贾敏含笑,时不时插两句话。
黛玉就这么看着阿杨熟练地刷贾母的好感,乖巧得仿佛那个半夜敲她的窗带她出去玩的杨少侠是另一个人。
黛玉垂首喝茶。
在贾母的寒暄和关切下,阿杨渐渐抛去了忐忑,开始变得能说会道,把贾母逗得只笑,直让人去她库里把当年太宗赏的玉如意给阿杨拿来做见面礼。
但凡阿杨是个姑娘,她已经把手上的镯子褪下往阿杨手上套了。
贾母对阿杨喜欢得紧,贾敏替她照顾着其他姑娘,说话间时不时带上她们,让她们不至于被冷落。
中间穿插着顾修竹时不时翻阿杨幼时一些无伤大雅的黑历史,屋里的气氛从见客逐渐变得像寻常说话。
偶尔三春也能打趣两句,唯独薛宝钗一直谨言慎行,只偶尔应和,说几句不轻不重的话,脸上带着笑,身姿端正,行事滴水不漏。
阿杨对师父叫自己“阿花”这件事情已经完全是一副超脱物外的态度了,但贾母知道年轻人脸皮薄,一直体贴地叫他“烨熙”。
哪怕见过她让官家为难的样子,但阿杨还是忍不住对这个老太太好感度直升。
阿杨收下玉如意,走到贾母身边,贾母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这么也看不够,“多好的后生啊,我只恨不得你是自家孩子。”
当年那两个孩子,如今他们的孩子也都长成了出色的样子。
顾修竹少时在宫中也受过贾母照顾,话语间也不见外:“您只当他是自家孙子便是,往后逢年过节,他若少了拜见,我定罚他。只是到时您别太理会他,这小子从小皮惯了,又惯会顺杆爬,您若太向着他,只怕要气得您头疼。”
贾母听了直笑,拍了拍阿杨的手,道:“你到时候可别怪我与你抢徒弟才是。”
一边有对阿杨道:“你可听见了,日后治晏若是罚你,你只管来这儿就是,别在他手下受罚。”
贾母这态度,顾修竹感觉到了久违的头疼。
当年把先帝教导得进退有度的史女官,已经完全变成了无脑溺爱子孙的老太太了。
阿杨还没来得及和师父说昨日之事,顾修竹不知道贾母对贾府已然是放下了,自是按着自己的性情来。
那玉如意,她原是给宝玉留着的,怕他身为幼子,日后吃亏,欲多给他留些东西,如今也不尽在意了。
贾母与阿杨热络,府上的小辈素来以贾母的心意为重,如今也不好再生疏地称呼阿杨为“杨节度使”。
按着年纪,在座的姑娘都该喊阿杨一声“哥哥”,但阿杨终归是外男,如此称呼又太过亲昵,一时不知如何称呼才妥当。
“你们按照习惯随意喊就是了。”顾修竹不在意。
阿杨下意识看了眼黛玉,期待她会各种如何称呼自己。
探春不吭声,迎春和惜春也安静着,屋里静了一瞬,薛宝钗起身解围道:“见过杨家哥哥。”
阿杨看向声音的方向,薛宝钗的目光与阿杨对了一瞬,微微福了福身。
阿杨没放在心上,回了个礼。
三春见贾母没对这个称呼有什么异议,也跟着叫人。
王熙凤玩笑道:“这下你被这些丫头赖上了,日后她们若有事,可要来麻烦你这哥哥了。”
满屋大笑,贾母一边笑一边道:“你们只管麻烦他,日后出嫁,叫他替你们送亲去,看谁敢欺负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