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本是个坐不住的,但看阿杨和外祖母相谈甚欢,也开始注意他们讲话的内容,又有贾敏和王熙凤控场,一个个照顾着,既不会觉得烦,又不至于被冷落。
这可比听二舅舅满口功课、借他训小辈来得有意思。
林瑾是见过阿杨唠嗑的本事的,每次阿杨带他们去京郊,他能和驶牛车的汉子唠一路。
阿杨是一个无论是谁都无法讨厌的人,他就像是林瑾梦想中有的那种兄长。
——没有觉得姐姐不好的意思。
只是男孩子小的时候,总是会希望有一个能带他玩,和他一起打闹相互背锅的人。
但是。
在杨大哥和姐姐的相处中,和母亲微妙的态度中,甚至是父亲面上嫌弃实则默许的态度中,林瑾意识到——
杨大哥,不会真的要变成我姐夫吧!?
回想起来,这苗头早在他们三人在街头碰面那日就能看出来了。
但现在外祖母看一眼阿杨,看一下黛玉,连连点头,笑不拢嘴,一边和母亲顾先生低声说话,俨然一副喜事将近的样子,林瑾终于有了实感。
姐姐,要嫁人了?
林瑾终于有了自己可能要失去阿姊的实感。
林瑾虽然对能和阿杨关系更接近而感到高兴,但又对姐姐会被抢走这件事情感到警觉,一时心里变扭,面上一直不曾表露,纠结了一会儿,又自我开解,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反正都这样了,如果对象是杨大哥,总比旁人好些。
“瑾哥儿怎的都不说话,不过一些时日未见,怎的反倒腼腆了?”王熙凤笑道。
林瑾扯出个笑容来,玩笑道:“老祖宗拿杨大哥当亲孙子,如今我这外孙子反倒及不上他了。”
贾母听了直笑,道:“你们瞧他,这么大年纪了,还使小性呢。”笑好一阵才停下,平复了一下呼吸,做出雨露均沾的姿态来:“我三个孩子,最是偏疼你母亲,每次你们姐弟一来,就是亲孙子孙女都靠后了,我第一次见你杨大哥,见了欢喜,总要多照顾他一些的。”
一面又叫琥珀去给林瑾拿东西。
“别看是寻常玩意儿,这是你外祖当年从大理那边带回来的。”贾母笑着,一时没有说话,似是又回忆起了从前。
琥珀把东西递上。
王熙凤垂眸,掩住眼中思绪,扬起笑来,活跃气氛道:“老祖宗这儿,哪有什么寻常玩意儿,只老祖宗见识过的好东西太多,什么看起来都只是寻常罢了。”
贾母从回忆抽身,笑着假意嫌弃她:“你这泼皮破落户儿,没看过好东西不成!”言中却是喜爱之意。
林瑾谢过贾母,打开盒子,里面是笔筒墨盒等物,看上去像是金属材质,却又有润泽之感,墨色走银、黑白分明,典雅别致。
在场的都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却不知其材质,倒是阿杨直起了身子,探头去瞧,眼中惊讶:“哦?”
贾母看上去很高兴,道:“烨熙可认得?”
“是乌铜走银?倒是没想到在这儿还能得见。”阿杨看着,问道。
“正是。”贾母笑着道。
林瑾听阿杨一讲,也好奇地瞧匣子里的东西。
“还是老祖宗疼瑾哥儿,这什么乌铜走银,我是一辈子都没听说过,只盼着瑾哥儿多多来几趟,到时候我就在老祖宗身边赖着,不知道能长多少见识。”王熙凤玩笑道。
“去去去,”贾母做嫌弃状,作势要赶她,王熙凤连连讨饶,贾母没绷住表情,又笑开了,一面回头安抚林瑾道:“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只是稀罕些罢了。”
李执看着屋内一片热闹,嘴角带着沉默安静的笑,默默给顾修竹添上茶。
林瑾再次谢过贾母,低声问阿杨这是什么工艺,阿杨回忆了一下,道:“你若好奇,之后我再与你细说。”
林瑾点了点头。
惜春那边也回头低声问道:“乌铜走银是什么?”
薛宝钗摇了摇头,看了看林瑾那边,侧头轻声回道:“之后问问林丫头去,她兴许知道。”
乌铜走银就是在大理也不多见,贾母问阿杨:“可是去过大理?”
“听闻苍山洱海之美,慕名而去,见识了不少东西。”
贾母点点头道:“是该如此,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大理是个好地方啊……当年起了战事,国公爷还可惜,道是不知道多少东西要失传了。”贾母感叹。
“若是好技艺,总有人不舍得它失传,把它传下来的。”顾修竹安慰道。
以前打仗死了不少男丁,那边许多本来传男不传女的工艺,现在存留的,多是女子顶门户阿杨之前去得不巧,没能得见,但据说乌铜走银还有传人,阿杨在她们店里买茶壶烟斗酒局等物,只做收藏。
林瑾还没到游学的年纪,只初步决定要与李寻欢一道,想问问阿杨大理的风光,但场合不对,只能忍着心痒。
贾母又问了林瑾一些学习上的事情,林瑾一一回话,贾母点了点头,道:“学习归学习,也别累着自己,身体要紧,如今你父母俱在京城,你在他们身边能有人照顾妥帖,我也放心些。”
林瑾乖巧应下。
他和李寻欢去年一同租了地方在书院附近住,贾母时常派人关怀,送去的东西几乎没有停过。
虽然没持续多久,但两个少年总归过了把“独立”的瘾。
贾母又去关照黛玉,刚刚她被贾敏和顾修竹透了些底,连连点头,没有再和贾敏提相看的事情,还试图遮掩,假装自己不知道此事,不在两个孩子面前表露出来,却又忍不住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