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立于押宝转盘前,捻着羽箭,阿杨站在她身边,看起来比她还专注些。
箭才脱手,阿杨就露出笑来。
皓白的手腕一转,羽箭飞出,扎在了转盘上,只听声响也能听出是极稳当的。
黛玉写得一手好字,虽然看着纤弱,但腕力却是不差的。
“是朵芙蓉花!”惜春喜欢画画,对这些花样比姐妹更敏感些,一眼便认了出来。
“倒是巧,林妹妹和宝姐姐,都中了花儿的画样。”迎春笑道。
只差阿杨了,黛玉往旁边移了一步,给阿杨留出些地方,阿杨便跟着迈了一小步,依然与黛玉贴着,让人看着便知二人关系不俗。
几个漂亮的姑娘在这儿射押宝转盘,边上已经有人围着瞧了,阿杨一边注意后面的人群,一边又分出几分注意力在转盘上。
转盘一转,阿杨看似随手一掷,便把羽箭投出去了,待转盘缓缓停下,几个姑娘就看见阿杨羽箭插在了与黛玉之前相同的花样是,甚至连位置都差不多。
“哦——”似起哄,似揶揄,黛玉被几个姐妹狭促,雪玉般白净的脸上又泛起明显的红来,又回头去锤阿杨,手上却是没带上几分力道。
阿杨挠了挠脸,一边忍不住笑,一边学着方才迎春的话:“倒是巧。”
几人都定下了花样,老翁坐回凳子上拿糖勾画,三春好奇得在边上看,阿杨看了看糖画,又看了看黛玉,最后目光一扫周围聚过来的人群,还是侧身走了一小步,把一些看起来不太安分的视线挡去了,最后目光还留恋地在糖画铺子上落了一眼。
黛玉看见,觉得好笑又有些可爱,无论是扬州还是杭州,从来不缺画糖画的摊子,对于糖画,比起兴趣,黛玉更多的是怀念,见阿杨这样,她便不与贾家的姐妹凑这个热闹了,站到了阿杨身边去。
薛宝钗与黛玉说话:“这些日子感觉林妹妹比之前活泼不少。”
“宝姐姐看着也比之前瞧着精神了许多。”黛玉笑道,眉眼弯弯,避开了调侃。
薛宝钗道黛玉活泼了,但黛玉瞧薛宝钗,才是真的“活”了。
之前秋日见到的薛宝钗,是一个标准的、仿佛是按着最受欢迎的那个模板长起来的“姑娘该有的样子”,无论是最古板的老太太还是最狂放的书生,谁都会喜欢她表现出来的样子。
她把自己长成了这个时代要的那个样子。
现在的她不似过去那样看起来坚定,甚至有几分迷茫,但眼睛却明亮。
她们就要入学了,未来,她们还会入仕。
从此,女子与那些男人,再无分别了。
她们能立户,能入仕,再无人会在惊艳的夸赞后叹息“可惜生为女儿身”。
她们作为“自己”的一生,不会再随着出嫁而结束了,她们有了更广阔的未来。
薛宝钗与黛玉对上目光,亲昵地拉着她的手,似抱怨地嗔道:“你明知我的意思,你这丫头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黛玉忽然想起阿杨懒懒看话本时迷惑的一句抱怨:“怎么会有人劝旁人说吃亏是福的,什么毛病?你吃吧我不吃,你可千万多吃点……”一时险些没忍住笑。
阿杨看着亲亲热热的两个姑娘,一时间感觉自己有些多余。
他的目光落在黛玉翘起的嘴角,心里一软,化开了一般,原来林姑娘平日与姐妹相处是这般模样……
想着要在姐妹面前给黛玉长脸,阿杨收了收心,做出沉稳可靠的姿态来。
说来功利,薛宝钗之前与姐妹们相处,对黛玉,比旁人来多了丝周全不可见的讨好。
因为她的父亲是朝廷大员。
她一向周全,落不出半点刻意,只让人觉得宝姑娘与林姐儿投缘。
她皇商出身,在那些高门眼中到底差了一筹,之前拼命砸钱去研究海船,就是为了博出一条路来,哪怕这条路在旁人看来很窄很窄,但不问出身不问性别的博人馆对她而言已经是很好的出路了。
她有野心,不想最后泯然于众人。
家兄不成器,她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但是现在,她有了无限的未来。
此后,薛宝钗与黛玉相处时也变得放松,只做平常姐妹,剥开她父亲的光环之后,她却更喜欢这妹妹了。
老翁手上功夫不慢,很快就做好了糖画,惜春拿着糖画对着远处的花灯,光透过琥珀色的鸟儿,格外生动。
阿杨一嘴上去咔咔啃掉几口,几下子他手上的芙蓉花就只剩一半了。黛玉伸手帮他把鬓边的一缕头发收到耳后,免得被风吹得碰到糖画上。
三春拿着糖画爱不释手,没留心准备,俱是舍不得吃了。
薛宝钗提议道:“若你们喜欢,不如找个跑腿的让人送到府上去,回去慢慢瞧,一路拿着也是不便,这糖画若是碰上哪儿那就不美了。”
于是几人在路边停下,阿杨四处看了看,很快找到了人,抬手一招呼。
“哎!杨大人,有什么事儿您吩咐!”那人上来就热切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积极道。
这人是蛇王手下,蛇王之前是京城最大的地头蛇,手下各种人都有,如今蛇王有了编制,对他们来说其实也不过是最顶上多了个人罢了,但对于于蛇王有恩的阿杨,他们却是真心敬重的。
“我看是不成——”阿杨玩笑道:“本想让你跑个腿,但你瞧着有几分不稳重——我不放心。”
那人也笑道:“就是您让我护送根蚕丝我都好好给您送到喽!”
阿杨笑道:“那便交由你了。”
而后,示意贾家几个妹妹把糖画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