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鱼为了方便，这一摞画纸上的美人都是用的京城里最时兴的乐游反绾髻。
乐游反绾髻很是简洁利落，却又不失慵懒，簪在髻中的首饰不同就能有不同的美感来。
再加上不同风格的妆容，能出的气质韵味更是不同。
但正如姚氏所言，这张画中人的乐游反绾髻和妖艳的妆容很不贴合，倒也不是说难看，只是会有一些违和。
这种违和之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察觉的。
李玉珠、香车便看不出，甚至觉得这妆容、这反绾髻配合的很是漂亮。
更加准确的说，一万人当中都不见得能有一人可以感知到这里面的违和。
难道说，姚氏可以察觉？
江稚鱼不由万分惊喜的看向姚氏。
“婶子觉得这反绾髻怎么了？”
“这妆容艳而不俗，妖且灵动，我私心觉着换成灵蛇髻会更好。”
姚氏体弱气短，这句话说完便有些气喘，过于苍白的脸上也浮上了两团红晕。
但她的眼中满是光亮。
江稚鱼也听的眼睛更亮，从下面另抽出了三张妆容：“婶子帮我瞧瞧，这三个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宜的？”
姚氏便坐在了江稚鱼的对面，一一翻看了起来。
“这个妆容清雅，与坐愁髻更适宜一些。”
“这……无可挑剔！”
“这个妆容活泼，只瞧着就有许多的活力，那些未出阁的姑娘梳着丫髻，肤白的可穿鹅黄或是杏粉色的长裙，再点缀一些发誓，定能令那些小郎君看直了眼。”
姚氏一口气说完，口干舌燥，可是往日话说多了就会气喘的毛病却没在此时作怪。
“夫人，快用些蜜水。”
一只茶盏出现在姚氏的眼前。
她才发现，不知何时，丈夫和女儿回来了。
一抬头，姚氏对上了丈夫宠溺的笑眼，莫名的脸颊发烫，忙接过了蜜水喝了起来。
“方掌柜，能赁下你们一家，我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江稚鱼是真的高兴，原以为方继祖父女俩就是她那日鬼使神差去了周经济那儿的原因，没想到姚氏才是真的大宝贝。
“我……家夫人若是知道了婶子这般厉害，一定会想婶子一起赁下的！”
江稚鱼看向方家三人，目光灼灼：“婶子，不知道你愿意么？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先赁下婶子，夫人那边即便知晓了也只会夸我办事聪明。”
姚氏闻言，平日里因为病气显得暗淡的脸蛋都亮了起来。
她的眼中满是藏不住的喜色，下意识就要点头。
可随后她就想起了自己三五不时生病的身子，脸上的光暗了下去。
“怕是要辜负于姑娘的一番好心了。”
姚氏摇了摇头，喉中一阵发痒，顿时咳了起来。
方继祖忙将蜜水递到了姚氏的嘴边，她抿了两口才止住咳。
姚氏苦笑着看向江稚鱼：“于姑娘你也瞧见了，我这身子……怕是无法帮江夫人做事。”
江稚鱼不愿意放弃姚氏这样的人才，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
“这样，文书就不签了。但这些妆容，婶子你每搭出一个最适宜的，就给你一两。之后在珍宝阁里，每多一个婶子定下的妆容的客人，就另外给你分红，具体分红多少，要看客人在店里花了多少钱。”
“婶子不用招待客人，平日里只管歇着便是。”
说到这里，江稚鱼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这一两银子是有点少，只是珍宝阁还没重新开业，也不知道往后的情况，我也不好替夫人允下太多。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往后珍宝阁的生意好了，便是不用我，我家夫人也会给婶子提价的。”
江稚鱼这一番话说的，姚氏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忽的，姚氏觉得脸上有些凉意，她抬手轻抹，瞧见指尖上的是泪珠，怔了怔，就掩面低声哭了起来。
江稚鱼呆住了。
姚氏怎么哭了？她没说错什么话吧？
总不能是觉得定下一套妆容一两银子的工资太低了？
“于姑娘安心。”
方继祖将姚氏拥入怀中，看向坐立难安的江稚鱼，不由笑了笑：“我家夫人这般是高兴了的。”
“娘，别哭了。”方鸥拿了帕子劝她娘：“于姐姐都误会了。”
姚氏接过帕子擦着眼泪，脸上满是笑容，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家夫君说的是，我真是高兴了的。”
“不哭了，乖。”方继祖在姚氏的发顶轻揉了一下。
姚氏“嗯”了一声，终于慢慢止住了泪水，冲着丈夫莞尔一笑。
那笑容，透着活力和调皮。
方继祖好像看见了年轻时候的妻子，神色越发温柔。
莫名其妙就被塞了一把狗粮的江稚鱼：“……”
方鸥蹭到了江稚鱼的跟前，小声道：“是不是很腻歪？老夫老妻了，真让人受不了。哼。”
方鸥不过十二岁，放在江稚鱼的上一世，还是个小学生，正是稚气未脱的年纪。
这会儿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惹得她不由笑出了声来。
……
姚氏的情绪平复下来后，面颊微红的解释道：“我积弱已久，日日都要吃药，夫君拿回来的那些月银多半都成了药汤进了我的口中。我一直想要做些什么，哪怕每个月能有几十个铜钱。”
“最初的几年，我仗着年岁还轻，还固执的出去做活。结果累的夫君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全都用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