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白菜,没有肉,但有点油星,几个孩子吃的快,安仲生又把自己碗里的分给三孩子,女人见了忙说还有,让男人吃就行。
可男人没说话。
回家这半天,家里情况他都清楚,面缸几乎见底,菜也是没得挑,有啥吃啥。
一小罐油,离家前是多少,回来时候还是的少。
不是家里不吃油而是,说出来辛酸。
妻子农家出身,过惯了穷日子。
每次炒菜都用湿筷子沾两下在锅里哗啦哗啦,然后再炒菜。
久而久之,筷子上的水进了罐子,下面水上面油,看起来不少,但,就上面一层油。
安仲生吃了两个窝窝头,孩子们去屋里学习,夫妻俩开始说起家常。
“上个周,王大妈走了。”
“街头的?”
安仲生想起那个看起来十分精神的老太,整天在镇上捡破烂,为的就是家里的俩孙子。
心情有沉重。
“嗯。”
“早上家里人叫吃饭,结果半响没回应,进去的时候,已经硬了。”
男人不语,女人叹息,“她们家男人都走了,就只有个寡妇带俩孩子,这没了老人帮着,日子更难了。”
“你去了!”
“嗯,拿了一块钱。”
说到这里女人看向男人。
却见男人并没有生气,心里才放松下来。
“家里还有粮?”
“这个月的已经吃完了。”女人低声说着,家里上下都靠面前的男人,她一个农家妇女,什么都做不了。
男人点头“明天我去把下个月的领了。”
“对了,分一半出来给大姐他们送去,她们家更难。”
女人点头,这已经是常态。
好歹他们家每个月都有进项,比起亲戚们好多了。
这也是她心甘情愿爱着男人的原因。
虽然那些人,是她娘家。
“明天我去割块肉,刚才小虎想吃了。”
安仲生拿过包,从里面取出一叠钱,这是他这个月的工钱。
十二块五。
小县城,小钢厂,工资低。
从里面抽出一张,剩了的都交给女人。
“这钱先还帐。”
女人点头,郑重收下。
听到吃肉,也是满足的笑了。
她们家,半年多没见肉了。
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原来是姐弟仨一直都听着动静,听到明天能吃肉了,都是激动不已。
安仲生看着妻子和儿女们,心中升起一股愧疚。
若不是自己没本事,怎会让他们连肉都吃不起?
今后,一定要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女人将钱放好后回来,手上却拿了一个信封。
男人伸手接过。
“这是前些天邮局送来的。”
女人说着,安仲生看了眼信封,然后凑到煤油灯下,仔细看着。
等看到署名是李俊明时,立刻想起多年前,跟在身边的学生。
“没想到,这孩子会给我写信。”
安仲生感慨一番,人生际遇,惦记着他的人,有几个?
顺手撕开结封,两张纸叠在一起,安仲生凑到灯前细细看起来。
开头的问候让他心中一暖,还有已得他。
可接下来的主题,却是让他的手在抖。
他看到了什么!有工厂想要做转炉?
这可是他当年一直想要推行的啊。
认真读着,里面说得不多。但李俊明说的清楚,那个叫红星钢铁厂的,正在研究氧气顶吹转炉。
并且确定要改装转炉,要用新技术。
这次,不是放空炮。
信的末尾,李俊明还邀请他去钢铁厂指导。
安仲生看完信,脸上的激动慢慢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红星钢铁厂?四九城里有这样的工厂?
别看他离开四九城有些年了,但在地方上好歹是个钢厂的工人,知道的消息不会少。
这红星钢铁厂还真没听过。
“老安,泡泡脚,解解乏。”
正出神间,妻子端着盆子过来,放在脚下。
安仲生放下信,“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你腰不好,我来。”
妻子贤慧的说着,安仲生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脱下鞋子。
面对妻子的温柔,安仲生看向屋里的三个孩子。
他每次工作离家大半个月,家里的一切都压在妻子身上,这辈子,自己亏欠的太多。
“信上说啥咧?”妻子搓着脚上的死皮,安仲生笑道,“我以前的一个学生,来信问候。”
妻子点头,没再多问,在她眼中,夫夫是个有本事的人,是个有抱负的人。
要不然,全镇上这么多人,就他一个当上工厂的技术员?
夜深人静,妻儿睡下,安仲生却是躺在坑上无法入睡。
每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被那封信勾起的回忆。
年轻时立志建设工业的志向,见识到国外钢铁巨兽萌生的大钢铁冤枉,面对现实的不甘与奋斗,再后来出国学习到先进知识的喜悦,可转眼间,又被现实狠狠甩了一巴掌。
面对新技术,人们表现出来的不是接受而是怀疑,是面对不确负时的恐惧。
这让他,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