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初看向那并不清亮的眼睛，“祖父，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您为何会出宫？那年，康定王又发生了何事？”
沙哑的音色如同枯叶一般，时而夹杂着几声咳嗽，絮絮落落将三人带去过往。
十四年前。
湛津是御膳房正三品御厨总管，职位不高但却也足够使唤人。
御膳房，皇宫内最是鱼龙混杂之地，拉帮结派在这也最为常见。
金叶子成了她们拉引这些人最好的工具，最初都只是以多照顾自家主子口味为理由。
往往到了后面，这些人便成为了他们杀人利器的一把尖刃。真是可笑，几片金叶子就能让这些人丧失人性。
这位掌事是那位娘娘手下的人，那位膳使是这位昭仪手下的人，乃至御膳房跑腿小太监都会与哪宫的贴身宫女走得更为近些…
满城皆知，当朝皇上后宫尤其不安。
今日是这位婕妤被掌掴，明日便是那位美人被罚跪。
更令人头疼的是皇上好像不管这群女人，任凭她们兴风作浪，后宫总是会出现人命被草草了结的情况。
这些姑娘家本是各府千金，父母贪心将女儿家送进宫来，妙美年华沦为岁月蹉跎，最终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后宫那淑妃娘娘不止有边境守关的父亲和兄长为她撑腰。
平日里欺辱位份低微的小主，皇上也无可奈何不了她。
只是淑妃可怖至极。
一旦宫妃有孕消息传出，她便会派出手里边的棋子去解决，嫁祸一个又一个与她有过冲突之人。
她总能全身而退，皇帝能将江山握稳了，又怎会瞧不出这些小把戏。
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淑妃的父兄是朝廷两大猛将。镇守边关，击退外敌，至此无败绩。
换言之，皇帝用后宫这些女子的性命换来了江山安定。
他也并非仁慈之君，他冷血无情惯了。
只有对上自己的贤妃和初儿，他才能坦露出自己的人情味。
湛津手艺不低，做的吃食尤其惹得淑妃娘娘喜爱。
长此以往，淑妃便生了旁心，这湛津在御膳房当差，且是正三品御厨总管，一举一动也不会打眼，因而招到了自己手下。
湛津能爬到总管这一步，除了本事以外，自己的小聪明当是有的，最重要的一点，他从不参与任何谋杀之事。
湛津是一位孤儿，被一位大娘拾到，养到了弱冠之年才进宫。
湛津自小在厨艺方面有天赋，哪怕是一把破绿菜叶子，湛津都能炒出花来。
大娘也是咬咬牙，将他送进了酒楼里学了一年半载。
湛津学成归来，正逢皇宫御膳房招厨子，他便碰了一碰运气，谁知竟被选中了。
在御膳房里，他从最底层二等厨工做起，日日洗菜烧火提水，月钱只有三两不到。
他每日将自己从御膳房留出的点心偷偷带给一个负责出宫采买的小太监，每到月初他便托小太监将一半多的工钱带给自己的老母。
小太监岁数小，才十来岁就被送入宫，但他也是那忠善之人，他也要将自己在宫中得来的能用之物以及月钱带给自己的祖母。
两人在这宫中互相扶持，早已成了过命的好兄弟。
就这么一直维持了十几年，那个小太监晋升成皇上贴身太监的徒弟，他也成了御厨总管，银两也涨到了四两一月。
在被淑妃娘娘拉拢后，他所得的金叶子会分些给那十几年情分的挚友。
只因他俩一起走过的路值得。
淑妃细细观察了湛津半年，将他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才将密谋已久之事提上日程。
这日，湛津照往常一样带着小太监来青玄宫给淑妃送膳，正当他准备行礼告退。
淑妃将他喊住，“湛总管，帮本宫一个忙可好？”
湛津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这是何意。
他一直都知晓淑妃的为人，也尽量避免自己被淑妃利用，每次来青玄宫都只是公事公办，将膳盒送到了便离开。
这次，只怕是难逃一劫。
湛津拱手行礼，硬着头皮打太极，“娘娘，小人只是一介厨夫，能帮上娘娘的，就只有这每日膳食做的更精细罢了。”
淑妃抬手，将所有人都屏退。
她拿出一块四四方方叠好的方帕，“湛总管，你也知道本宫是何意。就只需要在锦绣宫的盅汤加入一点点这东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本宫自会记着你的好。”
他心下打鼓，动作却一丝不敢停。
他扑通一声跪下，额头抵在地上，颤音答道，“娘娘，小人从未做过此事啊，只恐误了娘娘的大事啊！”
这宫中就是如此。
他一直谨小慎微，生怕踏错一步，不，半步！只需半步便能让他死无全尸，随意丢弃在乱葬岗被狼叼走。
他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前面十几年，年近四十了，这种事还是落在了他身上。
他苦不堪言，今日若是不答应，可能要命丧于此了。
死就死了吧，他也不怕，只是家中那老母再无收入来源，只望他这些年送出去的银两和金叶子能护住这老母晚年安乐。
刚想借着以死明志来挣脱这即将到来的枷锁，淑妃那平缓的语调传入湛津耳中，他一僵，伏在地上久久未有动作。
他听到的是，你家中那母亲近来可好？
他此刻才明白，淑妃自信的神态，她早就拿准了自己，知晓自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他不得不答应，也不得不将事情做的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