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年纪,脸庞娇嫩,可见是被养得干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得人心软,样貌真是生得好。
太好了。
“月池姑娘,跟奴婢回府吧。”
吴婆子欢喜坏了,连声说:“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琴嬷嬷还是笑:“府里什么都有,这边的东西吴氏你慢慢收拾着就是,我们先把姑娘带回去。”
刘嬷嬷看着她的急切,轻声说:
“姑娘,咱们走么?”
小女孩儿看看外面的马车。
那个叫“府里”的地方,有一个妹妹,四个弟弟。
还有……
“那是父亲住的地方吗?”
听见姑娘说起老爷,刘嬷嬷就知道姑娘是想去的。
“是,那个府里,是老爷住的地方。”
小女孩儿想去。
她想见父亲了。
……
尧州府孟家传了四代,最兴盛时候,家里一代出了一个吏部侍郎、一个中州别驾,传到如今,朝中已经没有什么大官了,只有一个六品长史,还远在金州,好在已经有了家业根基,在尧州府的易阳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还有两个月才七岁的小月池被人领着,跨着一道门,又一道门。
她的布老虎下车的时候就被人拿走了,她看着路,在心里默默数着,等她停下的时候,已经走了七道门了。
以后走七道门就能见到父亲么?
堂屋里有陌生的香气,有女人在前面说话。
“哟,夫人,这是哪来的小丫头?您是要给月容选丫鬟,这也太小了些……”
“这是咱们府上的姑娘,三房里算是大姑娘,四房排在一处,应该是十三姑娘。你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女子的声音有些远,小姑娘低着头,似乎没有听清楚。
领着她进来的琴嬷嬷小心蹲下,说:
“姑娘,夫人叫你抬起头来。”
她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穿着正红衣裙的女子。
屋子里点着灯,照得女子头上亮闪闪的。
孟家三房的当家夫人柳氏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孩儿。
“你该跪下唤我一声母亲。”
小姑娘站着不动。
她身后的刘嬷嬷连忙跪下:
“夫人,姑娘一岁时发了高烧,耳朵不太好,听话比旁人慢些,三岁才开口说话,奴婢粗鄙,也不知道怎么教了姑娘规矩。”
柳氏还没说话,旁边的妾室姚氏先“啧”了一声。
“可怜的,生了这么一副好相貌,竟是耳朵不好,老爷早该把人带回来照顾才是。老爷可给她起名了?”
“月池,孟月池。”
六岁的孟月池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她转头,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刘嬷嬷。
很多人坐着,很多人站着,围着成了一圈儿,都在看她。
这些人里没有她父亲。
看见小姑娘呆愣愣的,柳氏低笑出了声。
“罢了,琴嬷嬷,你带她下去吧,就把她安置在疏桐居住着,一应都比着容儿来。”
“是。”
柳氏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刘嬷嬷:
“你既然是从小照顾她的,先留下,我有话问你。”
被琴嬷嬷牵着往外走,孟月池回头,看见高高
壮壮的刘嬷嬷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她又走出了一扇门,还是没看见父亲呀。
孟叔恒骑着马从城外赶回来,一进家门就问夫人在哪儿。
一路到了后院正堂,隔着帘子,他就听见了自家夫人在问话。
“大姑娘在庄子上学过什么?”
“回夫人的话,我们两个婆子,只能教些女工,姑娘学了两年,学会了做袜子。”
“没开蒙?”
“没有。”
“每月给你们送去多少粮食,可够吃的?”
“回夫人……”
孟叔恒掀了帘子抬脚进去,几个妾室连忙起身向他问安。
柳氏看了他一眼,对刘嬷嬷说:
“你们每个月吃穿用度多少,可有账目?”
“回夫人,有一个粗账,奴婢不识字,只能略记一记。”
“远的我就不计较了,这一二年间的开销,你给我个大概。”
“是。”
见柳氏如此,孟叔恒冷笑:“夫人好大的威风。”
几个妾室见势不妙连忙要退走,柳氏轻轻一笑:“你们也不必走,我这正房夫人的脸面被自己夫君踩在脚底下这么久了,也不差今日这几句冷言语。”
孟叔恒虽然已经有了六个孩子,年纪也不过二十五,还是书院里的学子,听柳氏夹枪带棒,他质问道:
“你既然觉得我下了你的脸面,又干嘛要把人从外面接回来?”
柳氏忍无可忍,抬手将自己桌上的册子甩了出去,落在了孟叔恒的身上。
“你堂堂孟家,在外面养一个庶女还要从你同窗家里绕着弯给钱!钱逢正家里分家竟然分出了你孟家的烂账官司!分出了你孟家藏在外头的庶女?!如今整个尧州府都传遍了我柳朝姝是个不容人的,母老虎投了人胎,逼得你孟郎君养女儿都养得偷偷摸摸!你孟三老爷要脸吗?你孟家要脸吗?你有想过我的脸面吗?!”
孟叔恒一听,气势立刻矮了一截。
他和柳朝姝成婚六年,孟月池也被他死死瞒了六年,这事儿怎么说都是他不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