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算得上君……”若青愤怒,说到最后,声音低下去。
这是小姐的心上人,她不敢说对方不是君子。
只好改了话头,低声数落:“宁公子怎么能这样?”
“他能的。”沈遥凌掰着指头,“你想想,他若不来,会有什么后果?”
若青讷讷道:“小姐会不开心。”
“嗯。然后呢?”沈遥凌摊了摊手,“别的什么也不会有。”
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把赤野湖里的鱼抓光。
宁澹毁诺的代价很简单。
只需要不在意她就好了。
而这件事,宁澹一直很擅长。
若青呆着:“可奴婢就是不想小姐不开心。”
小姐有多么盼着这一日,她再清楚不过。
结局却是这般潦草。
她这个外人,都觉得不甘。
沈遥凌轻轻地托着腮。
“没什么的。”
“期待落空才会不开心。若是没有期待,何谈开不开心呢。”
“对了,今日学塾里教了新的东西,我要赶紧背下来,快替我掌灯。”
若青应了一声,赶紧去端灯烛。
没一会儿,暴雨就落了下来,砸得院子里的梧桐噼啪作响。
沈遥凌把门窗紧闭,灯烛点得亮亮的,窝在垫了厚厚软毛的椅子里背书。
脑袋也一刻不停地转着,她感觉得到,这正是自己记性最好的时候。
所有的感受和念头都是那么崭新,让她真切地感觉到新鲜的生命。
每一天,沈遥凌都觉得好像更接近十六岁的自己。
灵魂变得轻盈,少女的活力和心性回到了她的身上,上辈子的事情反倒渐渐变得不真切起来,重生的经历似乎只是带给了她一段多余的记忆。
若青过来给她剪烛。
暖黄光影摇晃,沈遥凌偏头朝若青笑笑,唇边梨涡浅浅。
暴雨总算快要停了。
宁澹浑身湿透,衣摆往地下滴着成串的水珠。
剑身嗡鸣,以内力催动在雨中抖震,洗去厚厚的血污显出本色,银亮如寒月。
收剑入鞘,宁澹往回走。
他没骑马,也没用轻功,从原野慢慢走回城内。
身边开始出现人声时,已近黎明,天边渐有亮色,街上零星出现了几个小贩。
面食的香味飘来,宁澹驻足,要了几个包子。
包子刚出炉,隔着油纸仍然烫手,宁澹低头咬了一口,鼻端仍能嗅到指尖腥气。
宁澹阖了阖眼,有个子矮矮的人撞在他腿上。
几个小孩追逐着跑过去,口中唱唱念念,“会仙桥,会神仙,情方好,来祝愿!”
宁澹听着睁开眼,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纸上的字被雨水沁得有些模糊,但也还能勉强看清“会仙节”“鹊仙楼”,还有末尾画的一个拿着渔网的小人,气急败坏的表情。
宁澹收了纸,回头找那几个小孩。
他们却跑得很快,眨眼间不见踪影。
宁澹便问那卖包子的铺主。
“会仙节是哪日?”
“不就是昨日!喏,河里全是他们放的花灯。”
宁澹蹙眉望去。
河面比平日涨得高了许多,被留下的花灯七零八落的,遭受了雨水的好一番摧残。
这般景象,实在不像是被神仙祝愿了的模样。
宁澹咬着包子朝河边走,鹊仙楼的倒影恍惚地落映在水面。
一个卖糖人的坐在柳树下嘀咕,声音飘进宁澹耳朵里。
“深更半夜的,也不知这姑娘是在等谁。”
宁澹顿住,侧目。
鹊仙楼檐角纸灯笼飘摇不定,一个女子托腮撑在廊边,望着远处在等。
风雨模糊了她的面目,宁澹眨去长睫上的水珠再定睛,廊边已空无一人。
宁澹眉头紧皱。
他眼前有些模糊,重重幻影在跳动。
一会儿看见沈遥凌蹦蹦跳跳地走过石桥,走进鹊仙楼,手一挥包下整间厢房。
转瞬又是沈遥凌趴在廊边,脸埋在手臂里,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再一转,又看见沈遥凌独自走在黑黢黢的街上,身后泛白的纸灯笼拉着长长的影子,飘摇不定。
他倒转回去,站在柳树下那个举着糖人的小贩面前。
“你方才说的那人,你可看清了模样?”
小贩迷惑地抬头。
“什么人?”
“昨夜在鹊仙楼里,等人的人。”
“什么啊,我可不知道。”小贩一头雾水,“我方才没有说话啊。”
宁澹定定站了一会儿。
“你说了。”他回身指着某间厢房的窗边,“你在那儿看见的,在此处等人的人。”
小贩面色有些古怪。
“这位小哥莫不是犯了癔症?昨夜风大雨急,鹊仙楼里早早地就空了,我可一直看着呢。再说,谁会傻兮兮地在这儿等人?根本没有啊。”
大约是怕他找事儿,那小贩举着自己的糖人棍退后两步。
宁澹站在原处,额角阵阵作痛。
怎么回事。
他分明记得,这小贩同他说了话。
也记得,沈遥凌昨夜就在此处等他。
为何又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