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芳甸的心像是被压在了五行山下,她喊出一声“师父”,便石破天惊。
他从未期待过这两个字能再从她嘴里说出,又像是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
芳甸一时近乡情怯,他不敢认领这一声久违的呼唤。
“徒儿、不肖......”松雪还未醒来,“这次不敢......再让......你消失了......”
芳甸俯身,耳朵几乎是贴在松雪唇边,听她无意识间对自己作出承诺。
他哭了。
``````
松雪醒来天已大亮,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芳甸怀中。
“咳——咳——”
芳甸正密切监听着周围环境,松雪陡然出声,他又惊又喜。不过他没撒手,仍将松雪稳稳当当地箍在怀中。
四目相对,松雪也有些懵了。
“咳——我起来一下——”松雪移开了目光。
“好。”芳甸撒手道。
本来芳甸是慢慢撤走力道的,谁知松雪慌了神,直直向后仰去,差点被小石子开了瓢。
芳甸及时伸手托住了她的头。
一只手臂伸得老直,仿佛方才将人护怀里的不是他。
松雪起身直直盯着地面,像是能用眼神在这荒郊野岭挖出金元宝来:“躺了小七年,武艺着实生疏不少,见谅啊见谅。”
“有我在,无妨。”芳甸浅浅勾起嘴角。
“那个”松雪用脚踢开一颗小石子,“我体内的阴邪气是不是更重了?”
“你感觉如何?”芳甸反问。
“我感觉不到,这些气息与周围环境似乎并不违和。”松雪若有所思。
“这就是万骨冢,”芳甸道,“每发作一次,阴邪之气变减淡一分。”
“听上去也不像是坏事。”松雪转念道,“这天底下却不可能有这样的便宜。”
“没错,”芳甸看向松雪,“用于净化邪气的,便是你的真元。”
松雪心道:还有你的。
“万骨冢有解么?”
“暂无。”芳甸平静道。
这态度令松雪起了疑:暂无?也就是说有,但目前行不通。
松雪又问:“这万骨冢之咒为何会突然发作?”
“此地与虞渊相距甚远,虞渊的力量镇不住你体内阴灵,每逢至阴夜,他们便会感到不安,便会强行反抗元神的镇压。”芳甸娓娓道来。
“至阴之夜?”松雪回想了下昨夜气象,“是朔月?”
“不错。”芳甸柔声道,“不必担忧,我有的是灵力给你用。”
松雪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提?”
芳甸见她气鼓鼓那样儿,忍不住伸手给她顺毛。
松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没大没小惯了,”江流手掌温柔地蹭过她头顶,声音却故意板着,“问了这许多问题,竟连声师父也不肯喊。”
他还肯认我?一股最浓烈的情绪涌上喉头,堵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一时间,她难以分辨,这究竟是欣喜若狂,还是悲从中来。
“傻了不是?”江流收回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越似霰望着眼前人,神思恍惚:装了一路,这层窗户纸终于捅破了。也罢,既然师父还肯认我这个徒弟,我便没脸再逃避。
江流眼见松雪跪下,朝他叩首。
“快起来!”他赶紧去拉她,“你这是做什么?”
越似霰看上去并未挣扎,却是在暗中发力,坚持行完整个跪拜之礼。江流拗不过她。
“师父,”她起身道,“生前我未曾去祭拜你,这是我欠你的。”
“你从未欠过我什么!”江流眼眶发红,差一点就失态了。
“不,我欠你的还远不止于此。”越似霰声如磐石,“师父仁慈,可以不与我计较,徒儿却不能就这样心安理得。”
江流去拉她:“小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相信师父,你真的什么也不欠我。”
越似霰沉默了。
江流知她这是不信,心凉了下去:她究竟记起了多少?
“小霰,”江流温柔且坚定地对她说,“我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你要记住,千万别冲动,你活着,咱们才能一起活下去。”
“嗯,”越似霰猛地对上他目光,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被他的声音蛊惑,她不由得点头道,“我知道的,你放心。”
越似霰当他是不愿再提当年事,亦深知嘴上说的东西有多么苍白无力,便也不再多言。怠惰多年,她重新开始潜心修炼,用以应对万骨冢的诅咒。毕竟江流的命脉与她连在一起,她不敢不放在心上。
总不能没回牺牲的都是师父,师父虽是长辈,却不应当代她,若能够解开由琴弦纠缠的命脉......
江流回想当年之事,总觉心惊,他离开之时,越似霰年纪尚浅。他其实不应总拿她当小孩儿看待,多年未见,他应当重新认识她的。越似霰不只是小霰,她当是,琴仙松雪,而他只是她的琴灵芳甸。
可松雪既然已经将他认出来,他又怎么忍心,看她独自陷在自责悔恨中?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又稀里糊涂地离归云城愈来愈近——
都城归云,繁华烟云。
只是在这片迷人的富贵之下,难掩一股颓丧之气。
华灯初上,归云城东街最为繁荣。夜市小食、瓦子杂耍、坊间戏曲、轻歌曼舞,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