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
贺岁安听着莫名熟悉,然后回味少年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怔住:“那现在为什么会出现。”
客栈没有关门,朔风顺着贺岁安衣领渗入,冷得人直打颤。
同时,她脚底也窜起寒意。
祁不砚岂能听不出贺岁安的言下之意,她这是怕他对她起了杀心,因将要杀人而有情绪波动,所以皮肤才浮现栩栩如生的蝴蝶图案。
苗疆天水寨的人皆会如此,但是每人的情绪波动原因各异。
譬如,祁不砚曾见过要成婚的新郎当天蝴蝶满身,就连脸也浮现了一只漂亮的蝴蝶图案,久久不散,在牵住新娘的手后,颜色更艳。
也在同一天,他看见那位新郎的蝴蝶图案由瑰丽的颜色变成枯败的灰暗色,新郎被新娘杀了。
据说,女子并不爱新郎。
在新婚之夜,下的手。
女子用匕首捅了新郎十几刀,鲜血飞溅,在某瞬染红蝴蝶图案,蝴蝶似活了片刻便失色了。
天水寨的人生前遇到能令自己有情绪波动的事会浮现灿烂的蝴蝶图案,死后的尸体也会,但颜色却不再灿艳,变得灰败、暗淡。
犹如褪色的画卷。
那些蝴蝶图案还是会永远留存在尸身表面,直到腐化成泥。
天水寨的人信奉人死后会化蝶。
缘由于此。
祁不砚只试过身体小部分地方浮现蝴蝶图案,一般在他杀人后,当时见那位新郎脸上也浮现蝴蝶图案,还觉得十分奇怪。
除此之外,并无太多感觉。
反而认为天水寨的人死后现出的灰暗蝴蝶图案很美。
因此,在新郎家人友人为他的死伤心落泪、要杀了那一名外来女子时,立于一旁的祁不砚只是欣赏新郎死后露出来的蝴蝶图案。
没理会他们口中的爱恨情仇,也无法感同身受。
“那现在为什么会出现。”
贺岁安见祁不砚没回答自己,又小声问了一遍。
祁不砚脑海里的关于枯败的那幅蝴蝶图案的记忆挥散,他抬步往外走,漠不关心道:“应该是昨天出现的,今天才消去。”
昨天他在客栈杀过马贼。
原来如此,贺岁安心想这蝴蝶图案消得真慢,要一夜才能慢慢消去,若是浮现的蝴蝶图案更多更深,那岂不是要一天一夜才能消去?
她也拎起自己轻飘飘的包袱走出客栈:“你等等我。”
祁不砚速度依旧。
不知他有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四下无人,风声似鬼哭狼嚎,贺岁安一着急,上手拉住了他的衣摆:“你不要扔下我。”
祁不砚放慢步伐,任由贺岁安虚虚地捏着他的衣袍,就像他任由让他的蛊爬到他身上一样。
“我自是不会扔下你的。”
他说。
少年嗓音随风入耳。
“我养过的蛊,至死也只能是我的蛊,不得再认其他炼蛊人为主,你是我第一个养的人,亦是如此,和我的蛊并无不同。”
“还有——”
祁不砚看着她笑:“我们那里的人是容不得背叛的。”
贺岁安抬起眼,磕磕绊绊:“我、我不会的。”
*
出到卫城长街,贺岁安看见了几个卫城百姓。这些人正在掰干树皮或刨雪吃,有小孩实属是吃不下,在那放声大哭,被父亲骂。
妇人抱着哭泣的孩子,面无表情地啃树皮,自言自语道:“朝廷是不是不管我们卫城了。”
胡人攻破卫城时间也不短了,朝廷却迟迟没派人过来。
当今圣上所在的皇城对卫城来说是遥不可及,可晋城是绝不会到现在也没收到半点风声。
破败房屋前,大伙沉默不语。
他们仰头望天。
饿到极致,也不是没冒过找死去守城将士的尸体来吃的念头,奇怪的是那些将士的尸首在冰冷的寒日里不到半月便腐烂得不成样子。
大概读过几年书、对朝廷之事略知一二的青年忽出声。
“你们不觉得蒋将军战败一事有蹊跷吗,那日蒋将军分明击退了胡人,可是……”
“好了,事已至此,再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有人打断他。
孩子父亲看向哭得脸花的孩子,像是下定决心:“再找不到吃的,我们就都要饿死了。”
妇人抱孩子的手一僵。
孩子被她抱得非常疼:“阿娘,你弄疼我了。”
刹那间,妇人对外界麻木不仁的伪装消失掉,痛苦呜呜呜地哭起来。孩子倒是被母亲这一哭弄呆了,止住哭,反过来让他阿娘别哭。
贺岁安拉住祁不砚衣袍的手更紧了,经过他们面前,她发现他们的眼睛似乎倏地亮起来。
那是见到食物的眼神。
人对人竟也能产生这种眼神。
他们围上来,贺岁安缩在祁不砚身后,捏皱了他好看的护腕。
藏在祁不砚护腕里的蝎子被贺岁安捏到探出脑袋,她乍见黄褐色蝎子,心生惧意。
又见它似有要蛰自己的势头,贺岁安在放开与不放开祁不砚之间徘徊,最后决定选择不拉他的护腕,拉别的地,却找不到落手之处。
贺岁安纠结再三,拉住了祁不砚腰封上的穗子。
他感觉腰间一紧,侧目看她。
“又怕了?”
其他人或许会以为祁不砚在问贺岁安是不是怕这些卫城百姓,贺岁安却能听出他是在问她是不是又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