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星空下,一座被弯月拥在怀中的无人小岛上。
一间房子很突兀地屹立在礁石上。
四面墙壁上露出些许参差不齐的管道,还有断裂电线头,月光恰好从较为齐整的阳台露台、房间窗户里落进去,洒下清冷温柔的银辉。
海浪一潮潮地卷上礁石滩,又匍伏退去。
在潮湿的、微凉的海风吹入房间,海浪声也拍打在耳边的时候,舒窈从那场漫长的睡眠中醒来。
她没有做任何梦。
直到睁开眼睛,看见恰好躺在身侧,单手撑着脑袋,还在用指尖轻轻触碰自己睫毛的人时,舒窈忍不住弯了弯唇。
她第一次觉得现实比梦还要美。
眼睛一眨不眨。
用视线去描摹身侧的人轮廓,从她乌黑的长发,到那玉白的、仿佛会发光的肌肤,曜黑眼瞳,笔挺鼻梁,红润的唇,到清晰流畅的下颌——
已经将本体重新变回人类模样的怪物忍不住换了个动作。
将掌心盖在了她眼眸上。
“怎么这样看我?”她声音低低地问。
舒窈眨了眨眼睛,睫毛扫过她的掌心,从风里、海浪声里,读出了一切都归于平和的味道,她隐约猜出了是谁将这种平和带回这片月光下的大地。
用双眼亲自确认过对方的无恙。
她唇角扬得更高,“因为你好看。”
蔺然本来想要跟她说起在她沉睡时发生的事情,现在被她醒来后直勾勾的眼神注视,又从她这里听见久违的夸赞,一时情难自禁,凑过去吻住她微笑着的双唇。
……
舒窈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还要用指尖替代自己此刻难以触及的目光,去描绘她身上其他的部位线条。
蔺然被她这种不动声色的勾引惹得受不了,忍不住伸出触足卷上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缓了会儿,才抵着她额头问道:
“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舒窈摇了摇头。
然后就忽然被身边的人陡然打横抱了起来,一路将她带到了浴室里那面长且宽的大镜子面前,指尖抵着她的下颌,向她展示那本该贴着创可贴、遮挡住古怪肌肤的地方。
如今却已经光滑如初。
舒窈不自觉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
然后才姗姗想起来,抬起手触碰上那片肌肤,似乎为了确认这不是眼睛欺骗大脑的幻觉——
指腹反复摩挲那片皮肤。
没有褶皱,也没有其他纹路,更没有在触碰陌生的肌肤,仿佛它马上就要生出自己的意识,只不过是临时借着她身躯生长的诡异感觉。
那里柔软平衡,本就是她自己的躯体肌肤。
就连抬起的那只左手,手背上也光洁如初,薄薄的皮肤下,青色血管如树桠。
舒窈神色怔然。
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
无论先前多么勇敢,给
自己做过多少心理建设,在脑海里设想过多少种海洋生物的模样,甚至将专门挑那些【寄生种】的丑陋异状试图让自己提前适应。
但她内心深处,最能够接受的模样,依然是作为普通人时候的自己。
从出生开始,她就作为人类慢慢长大,接受的教育、审美、生活方式全都是以人类的形式进行的,她不知道怎么样作为怪物活下去。
而这些被压在最深处的惶恐,蔺然比她看得更清楚。
她知道舒窈从不想当什么异能者,也不想要以异类形态行走在阳光下,所以她将舒窈变回了最初相见时的模样。
-
舒窈陡然抱住了她的脖颈,与她交颈相拥。
蔺然感觉到落在自己肌肤上的一滴水痕,顿时有些慌乱,她没想要在这时候惹女朋友哭的,颇有些无措地问道:
“怎么了杳杳?”
“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舒窈还是摇头,使劲压了压眼中的热意,不想要因为被感动哭这种丢脸理由被看到,过了会儿才若无其事地答:“没有。”
她将下巴抵在蔺然肩窝里,理直气壮地答,“就是突然想抱你了,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
蔺然想,只要是女朋友想要的,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要抱多久,她都很乐意。
她眼中流露出笑意,慢半拍地猜出了女朋友哭泣的原因,便很配合地跟着转移了话题:
“要不要出去看看?”
舒窈往窗外明亮的、皎洁如雪的月光看去,充满期待地点了点头,想要看看在【灯塔】退却之后,重新恢复正常的美景。
然而外面有的却不止是月光。
还有飘扬的,一半垂在岸上,一半随海水飘扬的长长白丝,银炼如发,仿佛这座岛屿是垂垂老矣的百年老者,无意间将银色的长发倾落在海中。
那光芒与月色相应,如同被条条缕缕凝固摘下的月光。
舒窈越看越觉得眼熟,“这是……【灯塔】的蛰丝吗?”
她记得的。
在小章鱼出生的时候,第一口想要咬下的食物,就是这个。
蔺然欣然点头:“嗯,来挑挑。”
舒窈:“?”
来什么?
……
几分钟后。
舒窈坐在一块巨大的、干净的平整石头上,粉白编织风的复杂长裙垂落,她低头看了会儿,不是很懂蔺然喜欢这样打扮自己的品味。
但坐在身侧的女朋友很快就用行动转移了她对裙子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