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痛与纷乱的记忆一同纠缠住他，直至他被扶着坐入车内，才艰难地恢复神志清晰。
“C-23号城市遗址实在太危险了，”季文柏边同兰斯通讯，边传达上校的意思，“A类高等异变生物出现在C类城市遗迹，简直闻所未闻，博士，为了您和您助手的安全，我们必须马上回——”
“回城路上，会经过C-15号城市遗迹外围，”时明煦努力聚焦着瞳孔，试图与兰斯对话，“我想去看一看——此前出事的佣兵团，最后一次出野外，就去了那......”
“我申请了电子数据信息中心的轨迹追踪，”出乎意料的，兰斯打断了时明煦，“1216号佣兵团去的不是C-15号城市，而是A-159号，两座城市遗迹间相隔上千里——哈文森对我们所有人都撒了谎，博士。”
在时明煦的怔愣中，兰斯有些无奈地轻叹口气：“您这么聪明，却这么好骗。”
时明煦：“......”
时明煦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尤其是这样一个刚刚失去朋友的可怜佣兵。
他闭上眼睛，全当自己已经睡着。
然而就在他闭目的霎那，一个轮廓模糊的球状物体隐约出现于黑暗中，时明煦下意识伸手去挡，却什么也没有碰着。
睁眼之后，他对上杜升关切的眼神，阿尔吉侬安静地匍匐在座椅上，车队正在回城路上，一切如常。
仿佛方才闭眼时，只是再度出现了幻觉。
——时岑侧身间匆忙闪避，总算避过一团巨大的风滚草。
他躲闪的动作本应更快更迅捷，可不知为何，突如其来的、针扎般的头痛袭击了他，让他险些没能躲开。
风很快停歇，时岑走过去，观察着这团不合时宜的风滚草。
这种团状植物本不应出现在雨季——它一整个干枯掉，三株植被枝枝相抱，形状类似黄金时代城市绿化带中，剪裁得体的球状灌木，但与绿色灌木不同的是，它现在已经死了，随风到处散播种子。
时岑蹲下身去，风滚草的枯枝间遍布小刺，而他用刀削下一点，牵扯出半透明黏液，刺尖出现腐蚀迹象。
再往里看，草团内部还有着小片小片模糊的、肉色的东西，似乎是什么生物的残肢，已经轻度腐烂，隐隐散发出异味。
时岑拍手起身，从这些小挂件与腐蚀尖刺中，已经明白这颗风滚草来自带走178号的巨大怪物体内。
可能由于无法消化，草球被吐出来了。
但也多亏了这株死亡植物，时岑望向它滚来的方向，进而意识到，怪物没有直奔汪洋而去，它很聪明，在C-22号城市遗迹拐了个道，然后转向，朝荒原腹内前进。
——如果它不再继续改变方向，那么这条前进的道路中，有什么区域是特别的吗？
陷落地。
时岑几乎立刻想到了陷落地。
陷落地是一片极端特别的区域，几乎所有的A类城市遗迹都在陷落地之中。在地形上，它是一块巨大的盆地。
或许是磁场出现了什么问题，或者别的奇怪因素影响——陷落地最显著的特点是没有风，一丝风也不会有，可区域内动植物密度极高，生物密度接近黄金时代的热带雨林，或许比那还要更恐怖一点。
那是一片无乐园高层允许，绝对禁止佣兵团擅自进入的高危险区域——但时岑可能是目前对它最为了解的人类，他出入陷落地已经近百次，每次都能为灯塔带来全新的研究实验体。
有毒苔藓类，食肉藤蔓，两栖怪物，大型爬行类，有翼类，或者别的什么。
——178号实验体，就是时岑从位于陷落地区域的A-159号城市遗迹带回，并最终送往灯塔的。
那么现在看来，178号如果没有被巨型灰色怪物消化，祂就极有可能想要回到A-159号城市遗迹，或者去往更深更可怖的陷落地中心。
那是一片围满强腐蚀性剧毒动植物的、百年来未曾有人类能够踏足的真正禁区。
时岑只犹豫了一瞬，就立刻驱车直奔陷落地方向——他没有把握能够从陷落地全身而退，但只要有一丝成功追上178号的可能性，沸腾着的本能就在驱使时岑继续追踪。
车速极快，旷野风声凄厉，从窗外啸卷而过，时岑极目远眺时，重影再度出现于云层边缘。
但他已经习惯了重影，甚至在它这次出现时，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
时明煦也一样。
在他将视线从阿尔吉侬身上挪到窗外时，云层间的重影，让他久违感到了被安抚。
虽然只是淡若流水的几息，但已经足够时明煦重拾理智。
他在眺望之中，在大脑重新运作的梳理下，知道自己短期内，绝不可能拥有进入A-159号城市遗迹的权限，因而现在唯一的方法，只有回到灯塔。
回到灯塔，尝试通过环境刺激，迅速厘清178号出逃那晚，自己究竟还做了什么事情。
时明煦当即拨打通讯器，对面的接通只在刹那：“时明煦博士，您好，这里是灯塔事务管理中心。您的假期过得如......”
“我申请提前结束假期，”时明煦说，“越快越好。”
对方沉默一瞬：“抱歉博士，您的申请超出处理权限。”
“我将为您转接高层，等您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