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他透过时明煦的眼睛,看着镜中那张脸,又伸出手指,点到了镜面。
只有冰凉的阻隔感,它甚至无法像水面一般,微微泛起涟漪,或者干脆被打破。
“我一旦失去和你的联系,就会担心。”时岑说,“甚至明知你昏迷,我连嘱托人代为照看也做不到,小时,我能做的实在太少......无力感堆积起来,就容易集中爆发。”
时明煦抿了抿唇,他看着镜
() 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默默思考着时岑的话。
他也会有类似的感受,他也曾多次无法抑制地想到对方。
真是奇怪,分明他们结识的时间这样短,但就是足以全身心交付信任与情感——其实今晚,如果他真的不愿意、真的感到被冒犯,他大可以喊停,或者直接闭上眼,阻断时岑对他的控制。
可是他没有。
的确是他自己默许了这种做法,甚至......隐含期待。
时明煦忽然想通这一点,或许真如时岑所说,太多想念交织着无力感,像经年堆叠的雪粒,所以才会一触即塌,两个人都有些失控了,被拥入纯白的隐秘世界。
情感,原来真的这样奇妙,它无法被精准判定,也没有太多的公示或道理可言。
时明煦静静地梳理着,走向卧室,在盖被躺好的时候,他听见时岑问:“要睡了吗?”
“不是特别困,”时明煦如实回答,“但今晚没什么别的事了。”
他侧身望向窗外,群星熠熠,天穹廖远。
“时岑,”时明煦听见自己问,“我们会相见吗?”
“会,”时岑回答得斩钉截铁,“小时,别太担心,我们只是缺乏一点时间与契机。”
时岑顿了顿:“想听睡前故事吗?”
时明煦被他的话勾起一点兴趣。
睡前故事。
这个词语太遥远,几乎是一个独属于孩子的词汇,它也太陌生,因为时明煦从未听过任意一个睡前故事——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宿于灯塔内部的人类幼崽,就会自己翻看科普图册,安安静静地独自入眠。
还从没有谁提出过要给他讲睡前故事。
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放松中,研究员轻轻笑了笑:“说说看。”
“我当佣兵以来,去过很多城市遗迹,很多时候,我们没法当天就赶回乐园,就只能临时找地方待着。”时岑说,“大概是几年前,我去中部某座城市遗迹时——那次我是一个人,在城市边缘找了栋废弃建筑过夜。”
“那会儿乐园雨季刚开头,中部还留着春天的尾巴,”时岑轻声说,“夜晚很静谧,生物活动也不算太活跃,那栋建筑曾是黄金时代的居民楼,里面很多物品摆放仍然保持旧状,我睡不着,试着寻找一些灾难发生以来的书籍。”
“城市遗迹没有供电吧。”时明煦顿了顿,“不过灾难时代以前,人类的文化创造力的确远高于现在。”
“有探照手电啊,”时岑笑了笑,“大多纸质书册已经焦黄破碎,但有一本装订精美、满是图画的书籍,叫《小王子》。”
“佣兵队长也会对儿童读物感兴趣吗?”时明煦翻身,将小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这个名字听上去......很熟悉——想起来了,小时候十三区的课程中提到过它,但我没刻意去数据库里下载,因为那些简笔画......时岑,你讲吧。”
他已经有点困,讲话颠三倒四。
“但它是那晚唯一的选择
。”时岑声音又轻又缓,像绵密的晚风,吹来狐狸、玫瑰与小王子,却没有基因链断裂、灾厄或死亡,它只是一个美好又纯真的童话。
就像他们共度的此夜一样,两场美梦在相互交织。
而时明煦在讲述间逐渐模糊掉神志,彻底陷入沉眠的前一霎,他听见时岑说:“晚安,小时。”
晚安,时岑。
疲倦推促着时明煦入梦,梦里的世界灾难褪却,他与时岑并肩同行,漫步于春日原野——这里或许也会有一片玫瑰园,它们的基因没有畸变,花瓣在春光间随风摇曳。
谁都不需要害怕失去,谁都不需要忧虑死亡,只要彼此相爱,就可以组建家庭、共度余生。
这才是应当存在的世界。
梦里见吧。
——时岑感知着对方的呼吸,等到通感随时明煦的沉睡而最终断开后,他才起身,独自往浴室去。
就在即将拉开门时,敲门声响了。
......现在是晚上十点。
见他一时没应,敲门声猛地转向急促,杂乱如鼓——这绝不可能属于时岑认识的任意一个人。
他沉思片刻,勾起桌上的枪走过去,拉开门的瞬间,楼道中浮现一张稚嫩却冷漠的脸。
访客是一位十三岁上下的小姑娘。
“先生,”对方刚要继续砸门的手一顿,继而埋头,从挎包中摸出什么东西递给时岑,“我送到了。”
她的动作与语言都显得机械,时岑皱眉,刚要开口询问,对方就朝他扯出一个敷衍的笑来。
“传达侍者的意思——‘白日’期待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