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沛回来时,天已经黑透。
夜雾笼罩整座乐园,雨势终于稍稍变小,积水已经彻底吞没掉一层,救生艇被迫拴在二楼楼道间。
回头遥望时,路灯有一半被淹没在水面以下,水上的部分也不再亮起,灯颈静立在暗色雨幕中,像黄金时代黑白照片里尼斯湖水怪的剪影。
一切都昏暝、幽暗,又单调。
惟有落雨,惟有风声。
但幸好,房间内的灯光依旧温暖而安宁——时岑家楼层高,短期内没什么被淹没的风险。索沛将湿淋淋的外套脱下时,动静从厨房中传来,隐约夹杂食物的香气。
“老大,你竟然回得更早。”索沛探过来半个脑袋,“需要帮忙吗?”
“不用。”时明煦声音淡淡,“快好了。”
“那行。”索沛举了举手中的扎紧的购物袋,“买了不少物资,我把食材放冰箱哦!”
他说完就往冰箱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老大正拿筷子蘸取一点土豆泥,抿了小口。
紧接着,他面无表情地接了满满两碗水,倒进锅里。
“你家盐有问题。”时明煦用心声控诉道,“我买的就没这么咸。”
“嗯。”时岑配合他,语气很诚恳,“碰见无良奸商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不过跟着你的步骤加完青豆、人造肉火腿丁和玉米粒后,味道还可以。”研究员表示认可,“这道菜很适合我。”
它步骤简单,不会出错,哪怕遇到问题,也很容易得到补救。
简单到,在制作过程中,足以让时明煦也一心二用,和时岑共同思考侍者的回答。
在问出那个问题后,两人都以为侍者会被进一步激怒,甚至于丧失理性。
但是没有。
确切来说,对方的怒火像是被迫掐断,戛然而止——在发出质问后,通讯器中很快传来紊乱的电流声。等到再恢复正常时,对面的变声器就被摘取。
侍者的声线果然很年轻,他听上去像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因为指责也显得滑稽:“时岑,你太无礼了。”
虽然依旧有些愤怒,但明显褪去了有恃无恐的劲儿L。
“原来你会好好说话。”时明煦应声,“那么,你的新筹码是什么?”
这次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L,才再次开口。
“我被神选中,得到拯救。”侍者说,“我今年已经六十三岁,按年龄,我是你的长辈。但时岑,我依旧年轻——我是这世界上最长寿的F级。这已经足以证明,乐园的内外城基因等级划分制度,人类自以为正确的所谓规律,根本狗屁不是。”
“但你只是个例。”时明煦说,“极端个例无力驳斥群体规律。”
“我不是个例!”侍者声音透出愤怒,“当年灾厄中被拯救的不止我一人,神命令时间暂止,也保留下他的生命。可那个愚蠢的家伙,他根本不虔诚!他甚至背弃神的旨意,妄图改变神的想
法、玷污神的权柄——而现在,时岑,你也妄图重走他的道路吗?”
侍者的腔调又渐渐转回尖酸,他甚至冷笑出声来:“我只是出于好意,才想要提醒你。谁知道你这么不识好歹?真是枉费我的一片真心。”
时明煦听到这里,已经可以确定侍者口中的“他”,就是安德烈。
“他具体做了什么?”时明煦佯做不知,继续追问,“他的下场又是什么?”
“你想知道?”侍者得意洋洋地说,“你现在想知道,但我不想告诉你了——或许你求求我,我心情一好,说不定......”
“我想你搞错了,”时明煦打断他,“不是我求你,而是该你求我。”
通讯器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明煦听见略微急促的呼吸。
“从一开始,就是你主动联系我,但你这样自我意识过剩的人,压根儿L不可能出于好心。”
“你还多次更改见面时间,以确保见面一事能够顺利进行——我猜,是因为我此后的选择,会同你的命运乃至生死息息相关。并且放任我自己调查下去,将对你产生极其不利的影响,所以你不得不进行干预。”
“但如果我坚持不见你,我的损失应该远小于你。”时明煦顿了顿,转述时岑的评价,“下次别再这么心急,六十多岁的人了,要沉得住气。”
对方气急败坏,直接掐断了通讯。
时明煦耐心等待了几分钟,对方没有再打来的意思,回拨后显示无法连接,他就不再干等,转身进了厨房。
“他会再主动联系的。”时岑说,“小时,他所说有关安德烈的那些描述,你觉得是什么?”
“按照安德烈的说法,他和178之间达成的是‘承诺’,应该是相对平等的关系。但侍者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仆人’,或白色巨型生物指令的具体执行者,是存在明显等级区分的。”时明煦将土豆削皮,放入新的小锅中,“那样的话,就相应产生两种大方向上的可能性。”
“第一,安德烈被白色巨鸟带走后,和侍者一样,都同白色巨型生物间建立了某种契约关系。但又被安德烈自己推翻,他转头跟178号建立了新的契约——这种推论,建立在178号与白色巨型生物间有分歧的推测基础上。”
“第二,安德烈被白色巨鸟带走后,直接同178号建立了契约关系,并受到这种关系约束,坚持回到陷落地寻找178号。但很不幸,他和178之间起了冲突,或遭遇意外,导致契约关系破裂,安德烈最终死亡。”
“但无论是哪种推论,有一点已经基本明确。”时岑接过他的话,“侍者顺从白色巨型生物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