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请柬上也只有这一行手写字,其他内容则是铅印好的杂志社在申城举办的线下交流会的邀请,时间就在三天之后。
顾方圆没兴趣去探寻谭申和杂志社之间的关系,也不想弄明白谭申是怎么在这封请柬上留下了这一句话、又是怎么知道他与杂志社之间的关系。
这场线下交流会他是不会去的,他也不想再见谭申了。
于是他上手准备撕碎请柬——有点尴尬,这请柬是用厚硬纸做成的,他竟然撕不动它。
试了几次,请柬上只留下了一道折痕,他就将它递给了佣人,说:“用碎纸机碎一下。”
“好的,顾先生。”
顾方圆拎着随身的小皮包,上了开往金秀小学的豪车,车辆行驶了不到五分钟,任闻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顾方圆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才接通电话。
“遇到什么事了?”
任闻正的声线很温柔,但顾方圆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压得住情绪。
“你是又偷偷看家里的监控,还是佣人向你泄密了?”
“都没有。”
“那怎么判断出来的。”
“司机原本应该在五分钟前出发。”
“你倒是很闲,难道集团不够忙么?”
顾方圆身体后仰,他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有点想结束这次通话了。
“工作的事固然重要,家庭的和谐与稳定更为重要。”
“我们的婚姻关系牢固而不可破。”
“但我更担忧你的心理状态,如果你感到难过的话,我也会感到难过的。”
顾方圆扯了扯嘴角,说:“为什么要让我看到那封请柬?”
“是我疏忽。”
顾方圆不太愿意相信这句话,任闻正在他这里几乎等同于“无所不能”。
他更愿意相信,任闻正是在试探他的反应。
他在试图逃避与谭申有关的一切,而任闻正似乎更希望他用决绝的态度斩断他和谭申之间的联系、以绝后患。
顾方圆有一点不开心,他已经习惯了待在任闻正为他构建的“安全屋”,但这一次,“安全屋”失效了。
“我不想再见到谭申,也不想再接收到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了,老公,你可以做得到的,对么?”
“我可以……”任闻正叹息出声,“我只是担心你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顾方圆闭上了双眼,“但你要是再手下留情,放纵谭申出现在我周围,后悔的人,可能会是你。你了解我,我很容易心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大少爷,我不想掌握你的人生,你该自由一些。”
“你想的,我也不需要那些危险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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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这段对话,顾方圆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用脑了,也很久没有用这种近乎严肃的方
式和他的合法伴侣沟通了。
他下意识地对谭申生出了一些怨怼来(),毕竟十年都过去了?()_[((),他都已经结婚了、有孩子了,谭申还来找他做什么?
两个三十岁的男人聊二十岁时候的恩怨情仇,不觉得又无聊、又可笑么?
他的大脑里循环播放了一路谭申对他做的那些糟心事儿,以及他当年为了谭申而做的各种违反人性的让步与妥协,最后定格在了那一年,他打开邮件收到谭申在酒吧和陌生男孩调情的照片时的不可置信、精神崩溃。
顾方圆越想越生气,几乎想冲到谭申面前,把他劈头盖脸骂上一顿。
但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是没有勇气站在谭申的面前的,就像当年他明明可以选择站在谭申的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落荒而逃、直接失联。
他不愿意再给谭申伤害他一次的机会,同样的,也不愿意给谭申再向他解释一次的机会。
其实,午夜梦回的时候,顾方圆也曾经想过,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为此,他在几年前重新下载了那些照片,用了自己学会的PS鉴别方法,仔细鉴别了一次——鉴别的结果是照片都是真的。
眼见为实,谭申是真的和男孩子暧昧不清。
既然谭申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那他每一次的拒绝、恶劣的行径、反复强调的“我们之间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因为谭申不喜欢他,谭申甚至厌恶他。
顾方圆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谭申的所作所为不止意味着他的喜欢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更意味着他们之间十年的友谊,不过是他单方面的幻想与投入——在谭申的眼里,他或许并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玩偶罢了。
某种意义上,也正是因为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才选择了逃避,拒绝面对面将一切说得清清楚楚,不想把最后一点情分耗尽,也拒绝给谭申一个机会,他真的怕谭申向他求饶、向他撒娇,而他会毫无底线地选择原谅、选择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让一切都过去。
在和谭申“情感对决”的战场上,十年前的顾方圆选择了做逃兵。
这十年里,顾方圆过得很好,他被任闻正和任玄顾的爱包裹着,没有经历过一丝一毫的磨难,他从一株在野外风吹雨打的蔷薇变成了温室里被精细打理的玫瑰,脆弱到已经无法再承受太过沉重的感情波动。
他依旧想做逃兵,想维系所有的现状不变。
他不想考验他和任闻正之间的感情,也不想叩问自己是否真的对谭申已经彻底放下了、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留念。
逃避是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