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掰扯半日,到底没跟雁二郎敲定何时再潜入晏家。
雁二郎最后盯了她一眼,又抬头看看长杆子上方挂着的横平竖直、应小满自己书写的肉铺子名,不知想到什么,压着脾气说:“你不急,我更不急。改日商量。”走了。
应小满怀揣着心事,零碎买卖不和主顾们计较,肉铺子生意便做得快。
赶在晌午前卖完鲜肉收摊,揣着两张药方直奔药铺。
她长到十六岁,虽然从没遇过晏七郎这种对人真心实意的骗子(?),但事关义母的身体,郎中既然是难得的杏林圣手,开的药方和滋补方子立时用起来。
止咳药方的各味中药很快抓好,滋补药膳方子却足足跑了三家大药铺,里头七八味稀罕贵价药,花了两个时辰才配齐。
配齐五包药膳,花去三贯有余,整只羊的价钱搭在里头了。
应小满拎着五包药回家半途,迎面正碰着大批官兵封锁七举人巷。
“大理寺查案。”身穿黑底镶红边袍子的官差拦住两边巷子,驱赶路人,“行人退避。”
应小满拎着药包挤过去问,“我是巷子里的住家,也不能进?”
官差询问一番,让她等候到边上去。
和她一样被拦住的七举人巷中的住家还有七八个。午后这个点儿出入的,大都是出门买肉菜回家的妇人。
妇人们聚在一处低声议论,“刑部主簿周家这次犯事不小!上次被拘走,已经抄了一回家,这次大理寺差人又来搜第二次。怕不是贪了什么要紧的赃物?”
应小满心里默想,飞爪算要紧的赃物么?应该不算吧……
不论如何,自从上次周胖子被拘走,她心生警惕,飞爪早被她带去肉铺子安置,此刻不在七举人巷家里,心里便有底气。
巷口等候片刻,周家敞开的门里果然陆陆续续搬出来许多箱笼,全部装车带走。
一名青袍官员捧着几卷书册踏出门槛,径直走向小院里立着的朱袍修长身影,低声说了几句。
应小满眼皮子一跳,小院里立着的朱袍官员侧影越瞧越眼熟,分明是七郎!
晏七郎在小院里接过书册,略翻了翻,摇摇头,递还回去。青袍官员露出失望神色,转身又入房里搜罗。
日头缓慢移动,即使有云层遮挡,依旧暑热不堪。巷口等候的邻居纷纷找背阴处避暑。
应小满把斗笠往下压,躲得格外远。只偶尔探出身子,瞥一眼周家院子里熟悉的背影。
晏七郎等候一阵,大理寺几位知事官还在房里忙活,一时半会寻不到新物证,若有所思的目光移出院门外。
片刻后,晏七郎步出周家小院,沿着清静小巷往东走近应家门口,抬手敲门。
应小满没忍住,往巷口走回两步,远远瞪着自家门外站着的高挑背影。
她知道老娘的脾气,胳膊肘往内拐,万事向着自家人,她昨晚才赌气回家,老娘才不会给七郎开门。
义母果然不应门。
吱呀一声响,阿织给七郎开了门。
扎丫髻的小脑袋从门里探出来,一见来人便笑开了,亲亲热热地和晏七郎打招呼。
晏七郎也笑了,摸摸阿织的头,人倒也不进门,撩开袍子半蹲在门槛边上,和阿织互相说起话来。
应小满:“……”回去要揍小丫头屁股。
好在义母很快听到响动,赶来把阿织的小脑袋按回去,客客气气和七郎寒暄几句,门关上了。
今天周家这趟搜查,搜走不少证物,但最要紧的物件似乎没有寻到。
几名官员前后骑马,众人簇拥着晏七郎从巷子西侧口离去,几名官差挪开拒马木叉子,巷口等候多时的邻居们纷纷回家。
长街刮来的热风隐约传来几句官员交谈。
应小满蹲在爬满藤蔓的长巷院墙边角处,对话内容听不清楚,晏七郎泠泠如清泉的嗓音倒容易辨识,依稀随风传来几个断续的字词:
“从前认识的小丫头……”“打个招呼……”“案子不相干……”
攥着药包的手掌心汗津津的。
就隔这么远,只听得见声音,听不全说话内容才好。
这么远远地听风里传来的七郎的声音,心头到底还是生出几分欢喜。
*
“刚才七郎来了!”
才进家门,阿织自己倒迎出来喊一句,带几分邀功的得意劲儿。“阿姐,我喊他七郎,没喊七哥!”
应小满到底没舍得打小丫头屁股,弹了脑门一下,“不管七哥还是七郎,总之不许再给他开门了。”
阿织一脸懵地捂着额头,“可是七郎问你呀。”
“他问我什么?”应小满往自己屋里走,“反正我多半都不在家。你直接应他不在。”
“七郎问你昨天回来伤心不伤心,哭了没有。我说你没哭,只生气。七郎说生气比哭好。”
“……哦。”
一直到坐在自己床上,应小满还在反复回想着那句:“生气比哭好”。
这天晚上,天色擦黑,药膳方子熬好,服侍着老娘吃药躺下不久,门外再次敲响几声。
阿织飞奔着出去。
站在院门后头时突然揉了下脑门,吃一堑长一智,小丫头这回不开了,隔门大喊,“阿姐说她不在!”
才躺下的义母呛到了,断断续续地咳嗽着说,“幺儿怎么也是个憨的,愁人呐……”
应小满气得把窗户大开,“阿织回来!”
门外有人轻轻笑了声。
声响并不大,夹杂在盛夏此起彼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