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彤回到府中, 绿绮就叫人去备热水,让纪云彤泡泡脚再睡,夜里能睡得更好一些。纪云彤今天和顾元奉吵了两架, 确实觉得有点累,只穿着一身素白中衣把脚伸进绿绮端来的热水里。
绿绮在边上说道:“要不我给姑娘按按脚?”
纪云彤道:“不用, 泡一泡就好,你也忙了一天,这个时辰就别忙活了。”
绿绮正要说自己不累, 屋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来的同样是只着中衣的顾元奉。
他俩的院子有个小门相连, 想去对方那边连院门都不用出的。
小时候他们谁夜里睡不着, 就偷偷溜去对方院子里闹腾一会, 玩够了两小孩便脑袋抵着脑袋、脚抵着脚呼呼大睡。
只是这几年他们年纪渐长,纪云彤大多都住回了自己家, 这扇小门便用得少了。
纪云彤都快忘了这门的存在,冷不丁见到顾元奉风风火火跑过来, 只觉自己莫不是走了步错棋。她只是拿走管家权想看看自己和顾元奉谁受不了谁,不是想把自己送入虎口!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干什么?”纪云彤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睨着顾元奉质问。
顾元奉道:“我洗完澡了,总觉得还是有股味道。”他凑到纪云彤面前把手伸了过去,“你闻闻, 你快闻闻看到底洗没洗掉那股味。”
纪云彤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事来的, 骂道:“谁要闻你啊!”哪个正经人这么晚了跑别人屋里, 让别人闻他身上有没有味道?他要不要脸?他到底要不要脸!
顾元奉见她生气了, 才注意到她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连漂亮的锁骨都依稀可见。再往下看,她没穿鞋袜,正泡着脚呢。
她的脚好看得很, 白皙却不纤弱,看着就健康而有活力,连脚指甲都是精心修理过的,上头还涂着浅粉色的甲油,很衬她偏白的肤色。
不知是不是被盆里冒着的热气熏的,顾元奉感觉自己从耳根到脸颊都有点热。
他终于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他和纪云彤都已经长大了,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妻,这意味着他们以后是要成婚的。
一时间顾元奉连心口都有些滚烫了,慌忙收回了自己的手。他能感觉出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对劲。
纪云彤含怒看他:“你还不走?是想留下帮我洗脚吗?”
顾元奉本来没想的,听她这么一说就开始想了。
他们反正是要成婚的,他们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那他……他帮她洗洗脚又有什么不行的?顾元奉这么一想,人也蹲到了纪云彤面前,伸手抓住了她的脚掌。
纪云彤只觉自己的脚被攥住了,那灼热的气息一下子将她包围,仿佛一张挣不开、逃不掉的网。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元奉,没法相信他还真敢这么做。
顾元奉仰头询问:“要怎么洗?”
他身边连个能近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哪里知道女孩子的脚是怎么个洗法?瞧见纪云彤慌乱而恼怒的神色,顾元奉下意识把手掌收得更紧,他掌心是热的,耳根是热的,胸口是热的,整个人都是热乎乎。
纪云彤看着他像小时候一样蹲在自己身边,鼻头不知怎地有些发酸。
他不是不喜欢她吗?他不是觉得她很烦人吗?他为什么不愿意退婚,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界?
她从小就不是什么乖巧性格,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有过度的占有欲,别人不经她同意碰了她的东西,她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扔掉,祖母总骂她不服管不孝顺。
纪云彤红着眼挣开顾元奉的手,一脚把他踹开。
他凭什么说疏远就疏远、说亲近就亲近!
顾元奉猝不及防被她踹得往后一踉跄,本来有些生气地要质问她做什么踢他,一抬眼却对上纪云彤泛红的眼眶。
他心里忽然也难受得要命。
他是觉得纪云彤脾气大,是觉得纪云彤整天缠着他有点烦,是觉得和纪云彤成婚以后的日子会暗无天日……可他没想过要惹纪云彤哭,没想到要惹纪云彤伤心,他就只是想他不能一辈子都被纪云彤压一头、什么事都得听她话吧。
尤其经常是听人嘲笑他被管得太严,他才会口不择言地拿那种话威胁纪云彤。他以为以纪云彤的脾气,只会和他大吵一架或者想办法整治他!
如果知道纪云彤会直接想和他退婚,如果知道纪云彤会这么伤心,他肯定是不会那么说的。
顾元奉眼眶也红了,起身伸手抱住纪云彤祈求道:“我们不退婚行不行?我们不退婚好不好?你别想着退婚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纪云彤感觉温热的泪滑落脸颊。
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认错了,他知道错了,他迷途知返回到她身边了,一切难道不能和以前一样吗?
母亲在信里说,男人风流是常有的事,一时的风流算不了什么,他们总会回到家里来的。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迷途知返她就要欢喜接受呢?还没成婚他就能为了外人威胁她要退婚,谁知道成婚以后他会做些什么?
已经不一样了。
可换一个人会更好吗?
纪云彤也不知道,她才刚满十五岁,连及笄礼都还没办,她哪里知道该选怎么样的夫婿才能过得称心如意。
也许世上本就没什么称心如意可言。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纪云彤都忍不住想,各家女儿从十三四岁起就被安排议亲,十五六岁就被安排嫁人,是不是怕她们再长大点就不好哄骗了?要是她们想得太清楚太明白,是不是就不想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