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虽然口齿不清,说话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没有抑扬顿挫,也没有感情变化,但他确实能将这几段《论语》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嘉靖帝道:“你再背两句给朕听听。”
朱翊钧从玩具里抬起头来,有点疑惑,又有点认真:“没有了。”
嘉靖帝比他更疑惑:“你就只会这几句?”
“嗯。”
谁家小孩儿背《论语》只背三段,还是谁跟谁都不挨着的三段。
嘉靖帝又问他:“这是谁教你的?”
小家伙一手拿一块七巧板:“王安。”
嘉靖帝有点迷茫:“王安是谁?”
旁边黄锦答话:“王安是小主子身边的一个奴婢,才十余岁,正在内书堂进学。”
嘉靖帝又问朱翊钧:“你说,刚才的(论语)是这个教王安的太监教你的?”
朱翊钧摇头:“我听到的。”
他太小了,还没法做到对答如流,只能用简单的语言表达意思。
不过,嘉靖帝也连蒙带猜的听明白了。大抵是这个叫王安的太监,正在内书堂学《论语》,温书的时候被这小家伙听到几句,就记住了。
黄锦观察他的神色,瞧不出喜怒来,便又看了一眼旁边仍在低头摆弄七巧板的朱翊钧,说道:“这小奴婢,叫他来伺候主子,他竟敢偷懒,不叫他去内书堂读书才是。”
“不行!”朱翊钧听到黄锦说不让王安读书,急得拍大腿,“好好读书,不许偷懒!”
“……”
嘉靖帝和黄锦诧异的看着他,一个一岁半的奶娃娃,竟然还教训起人来了。
小家伙这是在模仿陈炬平时教训王安的语气,但嘉靖帝并未留意过陈炬是谁,所以不知道。
但候在门外的冯保很清楚,这奶萌奶萌的声音,配上陈炬严厉的语气,实在逗趣。可惜陈炬不在场,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幕。
“哈哈哈!”嘉靖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也觉得他这小孙子可爱得不得了,“钧儿说得对,内侍读书,也是为了将来更好的辅佐主子,让他读。”
黄锦立刻说道:“主子圣明。”说完他就退到一旁站着。
“钧儿,”嘉靖帝指了指地上,“你给皇爷爷捡起来。”
他指的是刚才掉落的那本经书,就在朱翊钧身后。小家伙很听话,转身拾起那本书抱在怀里,一手抓着皇爷爷的道袍,借力站起来,把书递给他。
嘉靖帝捏一把他的小脸:“来,皇爷爷教你读书。”
朱翊钧还惦记着他的玩具,转身就想跑:“不读书。”
嘉靖帝板着脸:“刚才是谁说的好好读书,不许偷懒。”
朱翊钧一脸迷茫:“谁说的?”
“你说的。”
“嘿嘿!”小家伙忽然咧嘴笑了起来,趴在皇爷爷的腿上,仰起头,“是我说的。”
嘉靖帝将手中那本《道德经》翻到第一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朱翊钧腿一软,又坐回到地上,拿起他的七巧板,继续摆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朱翊钧奶声奶气跟着重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他虽然注意力都在玩具上面,却丝毫不影响嘴上跟着皇爷爷背书。
“你把前两句连起来背给朕听听。”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跟他背《论语》一样,依旧是吐词不清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有时断句还会断在不可思议的地方。但他只听了一遍,就能将这两句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
嘉靖帝满意的点点头,又开始教他后两句:“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
背到最后一句,朱翊钧停了下来,整个人趴在地上,手里拿着最后一块七巧板,犹豫应该放在哪里。
嘉靖帝正要提醒他:“玄之……”
小家伙还学会了抢答:“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朱翊钧落下最后一块七巧板,一口气把刚才那两句连在一起背了出来。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举起小拳头在空中挥舞:“好啦!好啦!”
他又扑到嘉靖帝腿上,拽着他的道袍,兴奋的喊:“皇爷爷,皇爷爷……”
嘉靖帝听他背《道德经》背得那么好,高兴中带着自豪,还有一点为人师的成就感。忽略了朱翊钧的诉求,并且打算对他提出更高的要求。
“你把刚才皇爷爷教你的连起来背一遍。”
朱翊钧却攥住他的衣袍,奶声奶气的撒娇:“你看看,你快看看呀!”
他只有一岁半,什么《论语》、《道德经》对他来说只是机械记忆而已,他听不懂什么意思,也感悟不了其中奥义。他喜欢的是玩具,那些五颜六色的小木块,不同的摆放方式,可以组成不同的图案,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总算拼出了自己想要的。
他喜欢皇爷爷,所以想要第一个和皇爷爷分享。
“不看。”嘉靖帝偏不如他得意,“你把刚才教你的《道德经》连起来背一遍,皇爷爷再看。”
朱翊钧嘟嘴,拽着他的袍袖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