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的字,朱翊钧自己也皱起了眉头。
张居正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朱翊钧抬起头来冲他笑:“先生教我。”
张居正看一眼宣纸,轻轻摇头,他就说读书习字,不可一日荒废。这一看就知道,半月不碰笔,本就写得不熟练,现在更生疏了。
背诵文章,理解其中含义,可以依靠聪明的头脑。书法却没有捷径,只能勤加练习。
张居正绕过书案,伸出手,自然而然包裹住学生握笔的小手,带着他在纸上落下一点,又在他耳边朗声道:“侧锋峻落,铺毫行笔,势足收锋。”
他教过之后,又督促学生练习,一笔一划都严格要求。看着小家伙低头认真落笔。
张居正又不禁想起多年之后,小皇帝最新书法,隔三差五就要写几幅字,朝中大臣人手一份,吕调阳、申时行人人有份,而他,最多。
什么“元辅”、“良臣”,什么“尔惟盐梅”、“汝作舟楫”,什么“社稷之臣”、“股肱之佐”,还有“弼予一人,永保天命”、“志秉纯忠,正气垂之百世;功昭捧日,休光播于万年。”……
字字句句,都是对他这个元辅张先生的赞扬与褒奖。
小皇帝每次表演书法,还都得叫他去现场观看。那时候,家国大事都担在他张居正一人肩上,他哪有那么多时间陪小皇帝附庸风雅?
终于,小皇帝又叫他去看写字的时候,他实在忍无可忍之下,把人教育了一顿:“皇上的字写得是不错,前代擅长书法的帝王,都不如你。可是,以臣愚见,帝王应该学的是治国之道。英贤君主个个修德行政、治世安民,搞艺术的哪个不是天下大乱,亡国之君?”
“你也长大了,正是学习治理政务的时候,该以圣明帝王为楷模,书法不过是闲暇时放松心情而已,就算你练得和王羲之一样,有什么用呢?”
张居正已经回想不起,说完这番话时,小皇帝当时是什么反应,他只记得,那孩子回了一句:“先生说的是。朕知道了。”
从那以后,小皇帝再没有叫他去看他写字。
“先生,先生!”
一直小手攥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又晃了晃,稚嫩的童音唤回他的思绪。
张居正低下头,对上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眸,小皇孙指着刚写好的一个“知”字问他:“我写得好不好?”
一个“好”字脱口而出,等张居正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抚上小皇孙的后脑。
朱翊钧拉着他的手,又放在自己握笔的手上:“这个‘愠’字,我写不好,你叫我。”
“……”
就算是提要求,也是用撒娇的语气,这很难让人拒绝。
张先生亲自握着他的小手,把今日讲过的这一整段都写了一遍。
而后,便让他自己再书写数遍。撒娇也没用,该做的功课必须要做,写完才能下课。
午时过后,朱翊钧才把张先生布置的作业写完,工整的铺在桌上,让他检查。
张居正看过之后,表扬他写得好:“今日就到这里,下来之后,殿下要多加温习,字也要常练。”
“知道啦!”朱翊钧却朝他举起双臂,“先生抱我下去。”
张居正就知道,抱过一次,就会有很多次。以这个小家伙得寸进尺的本事,以后只怕要天天抱他。
可手已经伸出去了,不抱怎么行?
他把朱翊钧拎起来,小胳膊立刻环抱住他的脖子,双腿也夹在他身体两侧:“抱到门口再放下来。”
“……”
果然是得寸进尺!
冯保低头,自顾自收拾桌子,整理好文房四宝,张居正已经抱着朱翊钧走到了书房门口。
张居正把人放下来,如同往常那样,向他行了一礼,便朝宫门走去。
朱翊钧却没吵着饿了,要吃饭,而是又跟在张居正身后,出了万寿宫的宫门,冯保也赶紧追了上去。
张居正回过身来,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朱翊钧在他身后蹦蹦跳跳:“我好久没见到先生啦,舍不得你,我想送送你。”
说着,他脑袋已经探出了宫门,四处张望。
张居正少年举人,年纪轻轻又中了进士,名满天下,听过无数赞誉。上一世更是位极人臣,一呼百应,溢美之词听到耳朵起茧子。
可小皇孙左一句“我想你啦”,右一句“我舍不得你”着实叫他招架不住。
冯保一眼就看出了小家伙的心思,他是半个月都守在嘉靖身边,没有出去玩,憋坏了。想趁着这个时候,出去逛一圈。
张居正还要推辞,朱翊钧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迫不及待往宫外去:“走吧,走吧。”
冯保也冲他做了个手势:“张大人请。”
“……”
张居正牵着小皇孙一路往外走,到了太液池边,朱翊钧体能的洪荒之力已经压制不住了,挣脱开张居正的手,开始撒欢。
天气炎热,他这一顿跑,即便走在树荫下,没一会儿,也是满脑门都是汗水。
“先生你看!”朱翊钧跑回张居正身旁,“太液池的莲花开得真好看呀。”
张居正问道:“殿下可曾背过关于荷花的诗词?”
朱翊钧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陈炬早就教他背过一首:“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背完了,他还不忘感慨一句:“真想去西湖看看呀!”
危险的想法又出现了,张居正脑中警铃大作:“看什么?”
“看看和太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