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七月五号,暑假的第一个星期,糖果厂家属楼人人都认识的裴家娇娇儿,号称明嘉市一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校花,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裴景书,天没亮就站在了毛纺织总厂的大门口……摆摊卖糯米饭。
明嘉市人尽皆知的五大厂,分别是冶金机械厂、毛纺厂、制丝针织联合厂、绢纺厂和民丰造纸厂,毛纺织厂就是其中之一,裴景书和她家冤种二哥裴安和选择在这里摆摊,就是因为他们这规模大、工人福利待遇高,生意比较好做。
离糖果厂家属区也不远。
当然这个不远是相对的。
事实上,裴景书四点多就睡眼惺忪着被二哥从被窝里薅起来,匆匆刷了牙洗了把脸出门,迈着她那双又白又细又直的大长腿,跑了足足四里地,才来到这宽敞又气派的毛纺厂大门。
她二哥倒好,骑着借来的三轮车、拉着他们今天做生意的家伙什,轻轻松松蹬蹬腿就到了,留她在后面跑得吭哧吭哧,半天才把气喘匀了些。
裴安和已经凭着年轻高大的体格,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在一群经验丰富的叔叔阿姨们中,争取到一个还不错的摊位。
一转头看到妹妹靠在车上哈哈哈喘气,累得像只伸着舌头的小狗,不禁会心一笑。
他妹妹自从去年以吊车尾的成绩,考进他们市最好的高中,可以说是学习成绩没见多进步,人倒是越来越骄傲。
裴安和还记得高中开学没几天,她像个骄傲的小孔雀般昂首挺胸回家,宣布了她以高一新生身份夺得校花宝座、打破了一项新纪录的好消息。
这丫头从此算是抖起来了,爱臭美,下巴越抬越高,言行举止也开始矫揉造作起来——她说这叫优雅从容,偶然听到男生私下形容她为“小龙女”,那可是仙女一般的存在,为了保持完美的仙女形象,她也得时刻注意言行举止。
而现在,他们家的小仙女算是为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二哥“仙女下凡”了。
裴安和自己都没想到,他只是试着怂恿了一下,她当真就跟着他一起下海干起这个“丢人现眼”的个体户行当了。
虽然她只干暑假两个月,开学还得回去上课,但也是正儿八经跟他合伙,把从小到大攒的压岁钱都拿出来了,跟他的积蓄一起,换成了这满满一车的东西。
今早,他和母亲凌晨三点多起来蒸饭熬汤,忙到出发前去房间喊她,从来没在六点前起过床的小丫头,也乖乖的起来洗漱了,一点没耽误他们定好的出摊时间。
裴安和都数不清是第几次对她刮目相看了!
眼下,立志当小仙女的妹妹,早已仙气全无,混在一众摊主们中小狗喘气,可见确实累得不轻,作为名副其实的好哥哥,裴安和看得还挺心疼,索性也不让她搭手,自己忙前忙后搬货,学着其他摊主把车停远锁好,再将带来的工具食材一字排开,摆开架势随时准备开张。
然后,兄妹俩开始大眼瞪小眼。
个体户如今算是贬义词,但凡有个正当职业,哪怕只是工资连家都养不起的临时工,都可以鄙视他们这些用劳动致富的个体户。
尽管他们也心知肚明,备受冷眼的个体户们,其实一个个都赚得盆满钵满,用裴景书的话来说,就是弱小,卑微但富有。
当然,菜鸟出炉的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弱小卑微还贫穷,支起这个摊位已经掏光了兄妹两的所有积蓄,几乎是赌上家当背水一战了。
可好哥哥裴安和,也无法彻底抹开面子,眼看着其他人已经有条不紊开张做生意了,他只觉得脚趾扣地、不知所措,跟妹妹面面相觑了几分钟,最后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开始怂恿妹妹出头,为此不惜肉麻兮兮的喊她“囡囡”。
就这??
裴景书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囡囡”翻译成普通话,跟“宝宝”“宝贝”也差不多,裴景书都十七了,要不是考上了高中,她说不定也跟发小一样准备相亲的,现如今除了外公外婆,也就老妈偶尔会这么称呼她了。
说实话,她比二哥小了七八岁,小时候妈妈忙着操持家务、照顾瘫痪在床的爷爷,她一度是跟在二哥屁股后头的,兄妹感情极好,他那时候也是“囡囡”长“囡囡”短的喊她。
但已经物是人非了,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完美好哥哥,在不知道地方换了另一副面孔。
裴景书悄悄给他戴上了渣男滤镜,就很有种“二哥一笑,生死难料”的既视感,抖了抖鸡皮疙瘩,态度称不上友好,“又要做什么?有事说事。”
裴安和那清俊斯文的脸上,明显闪过一抹沮丧。往日人美心善嘴巴甜的妹妹,不知道从哪天起性情大变,有了成为呛口小辣椒的趋势,若是她一视同仁、见人就怼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单针对自己一人,任裴安和聪明的脑瓜想破头,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妹妹的偏见来得莫名其妙,让就差把她捧在手心的好哥哥很委屈,偏偏这两天他们紧锣密鼓准备出摊,这会儿更是成败在此一举的关键时刻,都不好开诚布公解开误会。
裴安和只得再次把念头压下,并不遗余力给耳根子软的妹妹戴高帽,“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卖温城咸糯米饭这么好的主意,是你出的,包括怎么熬肉汤、糯米饭浇汁的时候撒上油条碎和葱花,也都是你教我们的,可以说你才是主心骨、是我们当中的灵魂,所以还需要你来拿主意才行。而我只是你手下的兵,你一声令下,我们就开工干活!”
裴景书果然被捧得飘飘然,大包大揽起来,“行吧,看我的。”
说到底,她对二哥时不时的阴阳怪气,是因为前两天才觉醒上辈子记忆,整个世界观都颠覆了,还没能这么快消化并习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