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山阳向收回视线。夜色一望无际,砖墙之上是高楼广厦,灯火仿若在半空悬浮,光晕模糊了窗口的轮廓。
他的确什么也没有看见。
劫匪对那位幕后黑手知之甚少,无论伊达航如何问询,得到的线索寥寥无几——他们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从惊慌中回过神的人质感激涕零地拉着两人坚持要报恩,伊达航艰难推辞了几下都没成功,转头看到站在旁边的青年,忽然灵光一闪。
伊达航联络的警察还没有到,栗山阳向和两人都保持了一段距离,安静地站在墙角阴影里。
他在思索现在直接跑路的可能性。
笔录是不可能跟着去做的,他好不容易才杯户町一路走到这里,一点都不想被警车再拉回去。
好在他在事件中的身份是见义勇为的路人,应该不会被太过为难。
没过多久,闪着灯的警车便呼啸而至。出警的警察显然与伊达航相熟,笑着寒暄几句后便开始了解情况。
栗山阳向又往墙角里挪了挪。
现场警察浓度过高,他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但出乎预料的是,并没有人来找他,这些警察在勘查完现场后,就带着犯人与受害者扬长而去。
伊达航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消息,被绑架的梅川先生说,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他会负责所需的一切费用——疫苗还是早一点打比较好,就不用你跟着回去做笔录了。”
栗山阳向:“?”
栗山阳向试图婉拒:“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伊达先生也没有……”
去警局做笔录和打狂犬疫苗,他哪个都不想选啊!
“救助公民是警察的义务,我当然不需要,但你可是见义勇为啊。”伊达航推着他往前走,“说来也巧,梅川先生的父亲是月参医院的院长,那是他们的家族产业,也刚好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顺路的医院……”
栗山阳向没在地图上看到这家医院的标记,不过既然是家族产业,私人医院没有标注也很正常。
这边伊达航还在感慨:“你的目的地是月参寺,对吧?我原本打算在第二天早上去一趟,不过都这个时间了,干脆直接去那边过夜好了……啊,等你打完疫苗,要是去得早说不定还能在寺庙里遇到我……”
热心的刑警先生完全不知道,没等他说完,栗山阳向就已经在心里划掉了月参寺的选项。
现代化的大都市就是这点不好,信息传播快,警察活动范围也广。
他什么也没说,安静地保持着沉默,直到汽车在街边缓缓停下。
月参寺病院的招牌刻在门口的石头上,保安亭在黑夜里亮着光,照出一胖一瘦两道人影。
婉言谢绝了对方的陪同,在告别伊达航后,栗山阳向在他的注视下朝保安亭走去。
保安亭的窗户里面坐着两个人,较壮的那个穿着保安制服,另一个身形瘦削,在青年靠近时停下攀谈转过头。
对方看起来应该至少有五十岁以上,黑发的鬓角中夹着不少花白,唇边与眼角处都有着细细的皱纹,灰眼睛蕴含着估量的意味。
他取出一张名片:“我是梅川孝之,想必您就是救了我那不成器儿子的恩人。”
栗山阳向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名片上,没有说话。
对方这种估量的眼神很微妙,不至于引起不适,但也谈不上让人舒服。
身后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他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抬起头与男人对视。
梅川孝之不疾不徐道:“请务必让我向您致以诚挚的感谢,犬子已经在电话中向我说明了情况,您需要……”
插在衣兜里的手指动了动,有个本来不该在里面的东西硌得他有点不舒服。
“我想我不需要。”栗山阳向拒绝得很干脆,“不好意思,这里面大概有点误会——我没有被咬,更不需要打狂犬疫苗。”
梅川孝之一顿:“我想这里面的确有些误会……只是,请原谅我的家教让我无法做出让儿子的恩人在深夜离开这种没有礼数的事情。”
栗山阳向不在意地点着头,目光不自觉又落在名片上,指腹不自觉摩挲着兜里异物光滑的表面。
“如果您不介意,今晚请暂且留在……”
手臂上那股微微发麻的感觉已经消退了。
这并不意味着损伤痊愈,而是他的灵魂已经适应了伤口,感知渐渐变得麻木。
“……先生?”
栗山阳向终于抬起头:“在成为这家医院的院长前,您曾是精神科的资深医师?”
话题拐得有点突兀,梅川孝之停顿片刻,才缓缓点头:“虽然已经很久不在科室坐班,但我并没有就此停止学术研究。”
行政岗到底会不会继续搞学术这点有待商榷,栗山阳向在乎的也并不是这个,他在想另一件事。
“身为继承人的您如此擅长精神科,是否意味着月参医院……”
梅川孝之:“医院的确以精神科起家,在业内闯出了不小的名声。不过,我们如今也发展了一些综合科……”
后面那些话都不重要。
栗山阳向熟练地过滤掉他不需要的信息,精炼出了结论:
月参医院是一家主营精神科的私人医院。
四舍五入地简化一下,甚至可以直接管这里叫……
精神病院!
栗山阳向握住梅川孝之的手,神情诚挚:“如果一定要感谢的话,那就请让我住院吧。”
梅川孝之:“客气了,您是犬子恩人,我这个做父亲的当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