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是刷得干干净净毫无杂色的纯白天花板,身下粗布沙发传来粗糙的摩擦感,脸侧是同样的感觉,闷住呼吸的方枕柔软地挤压着脸颊,像是包裹着未尽的困意。
视野模糊着,陆知知本能地翻了个身——
险些掉下沙发的失重感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猛地一起身,双眼差点被窗外阳光闪出眩晕,未醒的懵然彻底被抛在脑后。
现在是正午时分。
这里是……陈延川的家。
五个小时前,她刚一身湿漉地被人带进家门,在洗过热水澡收拾好后,便倒在沙发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这会儿身上的衣服都还是陈延川现给她找的,穿着空空荡荡不怎么合适。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陆知知倒也不觉得紧张,慢条斯理地盘起腿向后靠,开始整理昨晚上的记忆。
——毕竟,这个结果,有百分之八十的因素,是由她主动计划的。
-
时间倒回昨天晚上,附近的某家便利店门口。
夏夜已深,暮色沉浓,淅沥的雨幕将一切模糊,潮湿的空气泛起凉意。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陆悦苒又作妖,你无家可归了?”电话那头陈伊人的声音不可置信地高高扬起,“她到底是有多恨你啊,你都这样了还不让你好过?”
陆知知坐在便利店台阶上,伸出手去接檐下滴落的水珠,半眯着眼有气无力应声:“谁知道呢。”
一觉没睡醒就被房东张牙舞爪地勒令离开,看对方有恃无恐的模样,想也知道是谁在从中作梗。
她那恨透了她的姐姐陆悦苒呗。
在陆家夹着尾巴生活这么多年,陆知知当然知道陆悦苒有多见不得她好,多希望她能活得像只落水狗,甚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只是没想到,陆悦苒会对她步步紧逼到这样的地步。
自高中毕业被陆家赶出家门后,才短短一年不到,从被迫搬出寝室到连续三次换住处被赶出来,只要她的行踪被陆悦苒发现,便不得安宁。
这次也一样。
大约是故意的,这时间也选得巧,早不过来,偏赶在傍晚,等陆知知跟人掰扯完出来,天都黑了,甚至戏剧性地下起了雨,跟烘托悲惨气氛似的,导致她那堆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的行李,现在还堆在保安室没法搬。
“不行,这事儿我得找个时间跟我爸说一声,刚好我爸过几天要和你家谈生意,让我爸跟你家提这事儿,总得让陆悦苒消停会儿!”
陈伊人越说越气不过,“哎呀烦死了,要不是没留钥匙,我早就让你去我家了,我现在都恨不得把钥匙给你寄回来。”
陆知知反倒挺无所谓的模样,在屋檐下屈着膝盖,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说了也没用,你爸不会跟他们提的。”
千管万管也管不着别人家事。
更何况她还是那个家里见不得人的存在。
所以陆家才会放任陆悦苒一次又一次将她逼至这般窘迫境地。
她甚至还记得头一次被赶出去的时候,陆悦苒就站在房东身边,毫不避讳自己是幕后主使,满眼嘲讽斜睨着她的模样。
跟对待老鼠一样。
她当时这样说:“陆知知,你不会真以为陈伊人护得住你吧?”
——陈伊人当然护不住,只要陆悦苒不伤害到陈伊人头上,那她们之间的矛盾在陈家眼里不过是小辈之间打打闹闹,就算陈伊人如何打抱不平,两家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她也不想连累陈伊人。
……
不过话说回来,她今天不会真要去住酒店了吧?
这个时间入住,好亏,亏死了。
陆知知没精打采地盯着前方,对着连绵的雨幕深深叹了口气。
空气湿润得实在引人烦躁。
正放空,隔着朦朦胧胧的雨幕,她突然瞅见视野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正缓缓朝这边走来。
高挑、单薄,且眼熟。
陆知知本只是朝那边多看了一眼,却在辨认出那张脸后,微微怔愣住。
她张张嘴,想跟陈伊人说点什么,片刻后没出声便迅速闭上,匆匆撂下一句“我先挂了”。
电话刚挂,屏幕上便显示陈伊人转了笔钱过来。
陆知知眨眨眼,退回去没收,熄灭屏幕,缓慢敛眸,整个人安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雨声淅沥,远处那道身影越来越近。
陈延川撑着伞走到陆知知身前时便认出了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脚步,似有些意外。
感知到动静,陆知知仰头,眯起眼朝人咧出一个笑,十分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叔叔,晚上好啊。”
她声音脆,扬起的语调像雨滴溅落般清甜,如果不加上那点儿往上挑的尾音,倒还挺有迷惑性。
即便见过好几面,看清对方那张脸时,陆知知还是没忍住顿了下,呼吸微滞。
——那是过分精致的一张脸。
肤色在灯光下更显病态一般的苍白,薄情唇,眼角有颗泪痣,眼尾微微上挑,像桃花眼又更清淡冷漠一些,垂眸看向她时,因低度近视而微眯起眼,自然而然显得深情,周身的气息却始终淡漠而疏离。
雨滴淅淅沥沥顺着伞面从他周围滴落,他置身其间,有种几近透明的气质。
四目相对,须臾,男人很淡地出声,“在这里做什么?”
“……能做什么,没地方去了呗。”
陆知知骤然清醒,拿起手边的可乐喝了口,寒暄般问,“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