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书房。
周湛听完了周琦的叙说,久久不语。
“县长初至安丰,尚不了解实际情况,就贸然得罪各大豪族,恐怕不太好吧。”
周湛眼中,露出了些许忧色。
他出身沛国周氏,自然知晓地方豪强势力有多么强盛。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除了各地地方最高长官以外,绝大多数吏员都出身本地豪强,甚至包括那些狱卒、差役,或许都能与本地豪强扯上关系。
周琦今日贸然得罪那些人,或许明天连饭都没得吃。
周琦闻言,却是打开了房门,感受着从外面吹进来的寒风,道:“若不尽早解决问题,或许每日都会冻死许多人。”
“我们初至安丰,势单力孤,若不出奇招打草惊蛇,仅仅想要摸清楚安丰县现状,恐怕都要花费许多时间。”
“这段时间内,又会死去多少人?”
周琦固然圆滑世故,对待敌人心狠手辣,心中却有大仁,见不得百姓受苦。
哪怕不为了自己的以后着想,他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尽量保全更多人的性命。
并非周琦圣母心泛滥。
他毕竟生长在和平时代,底层百姓再苦也不至于被饿死,被冻死。
他既然恰巧来到了这个时代,除了想要建功立业以外,也未尝没有改变这个民族未来的野望。
最起码,让这個民族不至于经历了百余年的战乱,以致人口凋零,最终为外族所趁。
周湛叹道:“话虽如此,我们毕竟势单力薄,县长至少应该等到部曲抵达,再与这些人清算不迟啊。”
周琦关上了房门,道:“正是我等势单力孤,才是引蛇出洞的最佳时机。”
“若部曲皆至,或许我们的敌人就会隐藏起来。”
“我并不畏惧那些暴露出来的敌人,更担心那些隐藏在暗处,随时都有可能对我发起致命偷袭之人。”
“现在要最先要弄清楚的事情,就是要知道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论斗争,周琦接受过那种教育,又有后世的经历,并不比这个时代的老硬币们逊色多少。
只有弄清楚自己真正的敌人,然后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将敌人彻底消灭。
看着周湛仍旧面有忧色,周琦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子清所虑者,乃这些豪强狗急跳墙,欲行刺于我吧?”
周湛点了点头。
周琦却是笑道:“你且放心,我虽然露出了敌意,却还不至于将他们逼到那一步。”
“我等且在这县衙之内,静看云起云落即可。”
是夜,县衙以西存放户籍、账册、文书的地方,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火,整个县城内之人都被惊动,县衙里面更是乱成一锅粥。
差役们慌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有的过来保护县长,有的却是在县尉的带领下,拎着水桶前去灭火。
奈何火势极大。
等到县中差役扑灭大火之际,已经到了黎明时分,存放户籍文书的府库,早就被焚烧殆尽。
县城以东,破败屋舍内,时不时发出几道咳嗽声的青年,遥望县衙方向燃起的大火,本来已经有些死寂的眼睛里面,却仿佛再次有了些许光亮。
他紧紧握住双手,任凭指甲嵌入手掌之中,鲜血缓缓流下,仍旧毫无所觉。
他喃喃自语道:“有了这把火,说明县长并未与那些人苟合。”
“不过以那些人的手段,这把火只是开始,也不知晓这位新任县长,最后会不会屈服。”
青年眼中有仇恨,亦有期待。
“此人渎职,以致阁楼失火,户籍、文书、账册皆付之一炬,还请县长治此人渎职之罪。”
县尉黄安提着一名老翁,将之狠狠扔在了周琦身前,怒气冲冲的说道。
周琦见状,却是眉头微皱。
这名老翁已过花甲之年,看起来面黄肌瘦,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眼中带着深深的恐惧以及迷茫。
周湛走到周琦身边,低声说道:“此老者不似县衙之人,反倒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只是被洗漱干净暂时换了衣物而已。”
周琦闻言,眼神当即冷了下来。
周琦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肆无忌惮到了这种程度。
他们不仅纵火烧了存放户籍、账册、文书的阁楼,甚至光明正大找了一位老者前来顶罪。
以前究竟是谁看守阁楼,其实很容易查到。
不过县尉既然敢这么干,就说明对方有底气,断定周琦查不出什么东西,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周琦环顾众人,果然看到县衙内差役,全都站在县尉身后,沉默不语。
周琦此时,却有些陷入了两难境地。
存放重要资料的阁楼失火,看守阁楼之人必然罪责难逃,按照律法判其流放都算轻的,纵然直接斩首亦不为过。
然此人明显是被抓来顶包的流民。
如果周琦贸然将其定罪,不仅害了此人,事发以后还会背上不分黑白,戕害老人的罪名。
如果说火烧阁楼是安丰县豪强给出的警告。
那么他们推出这名老者前来顶罪,就是与周琦之间的首次真正交锋了。
周琦把惶恐不已的老人扶了起来,语气温和的问道:“阁楼失火之时,汝在何处?”
或许是周琦温和的态度,让老人感到了些许安心。
他先是看了看身后正持刀冷笑的县尉,又看了看温润如玉、无比谦和的县长,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