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评一噎,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憋屈感。
“刚才那件事?”孟檀思量了一下,反应过来,淡淡笑了笑,“这事和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孟檀望着远处高飞的雀鸟,深吸了一口气,驱散那淡淡的闷气,道:“我们生来不同,你不能理解我的苦楚,我的难受,同理,我也不一定能理解你的苦楚和难受。”
“崔评,做官很难,做个好官更难,对吗?”
“道可道非常道,古来圣贤又有几何,我何必苛求于你,你又何须完全理解我?你做好你现下想做好的事情就行了。”
这是方才一瞬间,孟檀领悟的,崔评不在女人的位置上,自然不能理解,那么她与他解释再多,尝试让他按着自己的理念去做,是徒劳,是为难人。
她的目的不是这个,崔评是好友没错,但也是她的一个助力。
站在孟檀身后的陈长生两兄弟:……这是什么暗话吗?
崔评沉思了一会儿,答非所问:“仙姑是想我做个好官,还是做个好伙伴?”
两人四目相对,崔评眼里似是在压抑着什么,像一个漩涡,再多看一眼,就要陷进去。
此时的陈三叔公家,那叫一个热闹。
崔评在利用他娘名声的同时是欣赏娘的本事的,虽然不知道想干什么,但是娘并未生气,甚至乐见其成。
远处的飞鸟入林,孟檀闷气终散,看向崔评,那如水洗过的眼眸绽放出别样的光彩。
孟檀把二人送到院外,交代了陈长安两句,“向沈家提亲的日子我过两日叫人去跟你说,那对大雁像是被吓着了,有些蔫蔫的,养两天瞧瞧。”
为什么莫名其妙两人就笑得跟花儿似的?
陈长安心中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要留长胡须呢,那样看起来正人君子一点。
孟檀一下回神,瞧见崔评面上带着戏谑,白了一眼,“看看崔大人是怎么从一个神仙妃子变成薄情寡性的负心汉。”
孟檀歪头,呵呵一声,“这么闲?去把你妹妹们和媳妇接回来。”
孟檀隐隐从陈长安这段话里听出一丝不快,便咳了一声,“你们既要趁天刚擦黑回城,就快些吧,等到长河镇,就快到宵禁的时辰了。”
陈长安心里闷闷的,看崔评不顺眼起来。
崔评便接受了。
她也不需要他能理解她,她只需要自己做事的时候,崔评不阻拦她,能帮她就更好了。
崔评没回孟檀的话,只说了句,“我在城里等仙姑。”
“一帮婶子嫂子打起来了,三叔婆叫我来喊你呢!”
旁边突然冒出陈长安的身影,提醒了一句。
两人目的不相同,但是过程却出奇的一致。
陈长安似是如释重负,替崔评戴上一个粗布头巾,“大人到时候跟在我后头就弓着腰些,要叫我大郎兄弟。”
这是在试探吗?
二哥真笨,娘要真想干点啥,背着他们兄弟不好吗?
还点出来,这不是找骂吗?
刚醒来,孟檀觉得自己事情还是蛮多的,比如自己的房间,还得收拾一下。
崔评起初还觉得离谱,孟檀摊手,“你要不寻缸水瞧瞧自己的脸,说你三十都有人信。”
见两人要走了,孟檀突然有些担忧,“在外小心啊。”
谁知,她才收完自己的屋子,陈长运就跑回来了,“娘,娘!打起来了!”
“崔大人,您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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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檀边说边捋袖子。
陈三叔婆扶额,这帮老娘们啊。
比如,等一下晚上,还是要去方婆子那里吃席的吧?
大定村不算大,也不算小,人小夫妻俩转完得好久呢。
一听有补贴,个个都想进妇幼堂,比谁更会带孩子,谁打人更疼……
崔评想要立刻回城,但又怕被人认出来,孟檀就给出了个馊主意,表示崔评经自己的手已经年轻了个十来岁,把胡子剃了与陈长安扮作兄弟,定能蒙混过去。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知音本就难觅,我们能做好友便已是难得。”
“是你方婶子家吗?是王有财那老爷们不疼了,和你方婶子闹了?”
“嘿,我崔评这方面风评向来极好,怎的在你嘴里——”
院里漏雨水的场地里,正扑腾着几个老娘们,大蒲扇子似的手不要命地招呼。
时不时还能传来两声啪啪的响声,和杀猪般的嚎叫。
两人终于走了,陈长生撇嘴,小声嘀咕,“也就方婶子办喜事,大家都吃席去了周围才没人,要不叫人瞧见了不得说闲话……”
“仙姑何故痴迷啊?”
陈长运吐出一口浊气,忙摆手,“不是呐,是三叔公家!”
还好心细细说了一下要求,结果几个婆子说着说着居然打起来了。
当天下晌,崔评换了一身粗布行头,还把胡子剃了,露出原本的样貌。
崔评想试探什么?
孟檀盯着崔评半晌,“我在长河镇这般大的名声,是你做的吗?”
二人皆答非所问了,却又好像得到了答案,崔评忍不住勾起嘴角,那幽深的漩涡变得流光溢彩。
他终于知道这两人怎么能做成朋友了。
和这人的德性一样,这张脸是带着些微不屑和蔑视的,唇薄而翘,一打眼看去,就是个风流的世家子。
崔评被这个笑晃了一下,反应过来,孟檀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