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的目光凝固在他面上:“我不明白。”
“我找到你真正想效忠的人了。”奥利弗微笑,“他的名字现在大家都很忌讳……但你当然知道我说的是谁。”
说完,他将声音压得更低,吐出了那个让人避之不及的名字:“斯卡。”
亚伦仍旧那样凝视着他,但眼底颤栗起来:“这不可能……”
“是啊,很匪夷所思。”奥利弗耸了耸肩,“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和他一直有联系——但你得原谅我,我不是刻意瞒你的,是他要我这么做。”
下一秒,奥利弗觉得一股力量突然袭来,他毫无防备,只听到耳边惊起无数人的惊叫,然后身体就从马背上翻滚下去砸在地上。
过往路人纷纷躲避,亚伦把他按住,双目猩红:“我是他的老师!你一直明白我有多担心他!”
“我也向来很信任你,你居然做出这种事!”
“冷静点……”奥利弗满目无奈,其他骑士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冲过来拽走亚伦:“团长,这是街——”劝架的话尚未说完,一记法术将所有人弹开。但看得出,亚伦在尽力克制了——他明明已经愤怒到失控了,却还是从熟练掌握的几百种法术里挑选了最没伤害的一种来挣脱他们的束缚。
他们因而得以用最快的速度起身,想继续去拉架,但亚伦抬了下手,一道魔法屏障将他和奥利弗之外的所有人都隔绝在外,连声音都屏蔽掉了。
接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奥利弗被亚伦拎住衣领按到墙上,亚伦眼中震惊和不解并生,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别逼我翻脸。”
“好的……好的,我来解释!”奥利弗苦笑着缓了口气,“我发誓,你和斯卡亦师亦友,就如同你一直信任我一样,他也对你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但是正因为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在这件事上他才更怕你冲动,怕你做出一些有失理智的决定,因此反复恳求我不要向你透露他的行踪,而我借此要求他每三天需要向我报一次平安——我想这也是你真正在意的事。”
“没有什么比确定孤身在外闯荡的他安全更重要,不是吗?亚伦。”
最后一句话让亚伦脸上紧绷的肌肉松动下来,他松开奥利弗,脸依旧冷着:“既然是这样,那又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呃……怎么说呢。”奥利弗整理着被他攥得一团糟的衣领,“我知道圣光辉骑士团不能出乱子,他的考虑很有道理。但经过这几天,我开始觉得或许可以不听他的,或许让你失去一下理智也不是什么坏事。或许,我们都需要一些大胆的改变、一些孤注一掷的勇气。”
亚伦沉默以对,奥利弗长叹:“我们现在算什么呢?是的,夜晚我们是绝对的好人,我们在拼尽一切去保护平民,可是白天,我们要奉命镇压那些闹事的人……那些闹事的人是谁呢?不过就是同样被逼到绝境、却没有选择离开的平民而已。”
“亚伦,你不难受吗?我了解
你,我知道你只会比我更难受。”
“我们是宣过誓的,圣光辉骑士团的誓言跟其他骑士团不一样!”
骑士团都由大贵族们私人成立,所以并没有统一的誓言,现如今绝大多数骑士团的誓言都把重心放在其所有者上,一切美好的品德倒变得都不大重要。
而圣光辉骑士团的誓言是从三百多年初建时流传下来的,誓言中当然有“效忠国王”这样的措辞,但只是很简单地一笔带过,在此之外,他们还宣誓要“誓死坚守正义”“誓死保护弱者”“誓死反对暴政”“誓死抗击外敌”。
可现在,他们在白天“效忠国王”,在夜里“保护弱者”。好像依旧在执行誓言,实际上活得异常割裂。
从某些角度来讲,亚伦自己也清楚这是一种懦弱。他看似是在谋求一个周全的方法,其实只是自欺欺人地逃避责任。
当然,在今天之前,他即便认清了这些也并不介意继续逃避下去,因为他看不到希望——就算真的背弃国王,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国王死了,继位的王子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直系王室成员全部死绝,旁支贵族也依然惨无人道。
而如果彻底推翻现在的王室建立新的王国,那就意味着战争,战争就意味着更多的死亡。
作为骑士团的成员,他们是不怕死的。可问题是,战争中死亡最惨烈的往往也并不是他们,而是那些流离失所的普通人。
这些现实如果放在二十年前,亚伦不会多想。年轻人拥有质朴的热血和正义感,拥有非黑即白的世界,会简单地觉得一切不公都应该被直接推翻。而人过中年、又身为骑士团团长的亚伦不可能想得那么简单,他必须顾虑更远的事情,必须认真思考那种只能满足自己一腔热血的正义到底能不能称之为正义。
可现在,希望出现了,让亚伦进退两难的问题突然出现了一个全新的答案。
他维持在冷静里的热血于是又燃烧起来,凭着这股热血……他刚刚对奥利弗动了手,现在又在心跳加速中设想起了截然不同的未来。
就像奥利弗刚刚说的,他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可他总归还是有理智在的,事关重大,他虽然心动也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沉吟了半晌,他先消除了那道法术屏障,扬音道:“回王宫,召开全员会议。”
语毕他翻身上马,奥利弗松了口气也上了马。其他骑士们虽然还在迷茫中,全然猜不到他们怎么了,但都能意识到必然出了很重要的大事,也纷纷上马,沉默地继续折返王宫。
一场小小的闹剧就此结束,不明就里的围观人群们交头接耳了一阵便也散开,街道上很快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