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京百年繁华如过眼云烟,与这座生养万民的厚重古城相比,王朝更迭好像不过只是一串错了位的琉璃珠。既不能摘下,索性重新开个头串起来也就是了。
沐景序和柯鸿雪在江南做了一年的清散闲人,刚回到京城就被宿怀璟抓了苦力。一个去大理寺翻这些年的冤假错案,一个进内阁没日没夜地替新朝写策论方案,时不时还得互相借调,忙得脚不沾地。
柯大少爷开始几天还好,到后面委屈得不行,带着文书回家,点着灯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骂骂咧咧:“我迟早得给容棠再拐去青楼,急不死他!”
沐景序清楚他在说气话,闻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蹙了一下眉,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转了转,却道:“放那吧,我一会儿替你写。”
阿雪这些天累得厉害,不提小七要的那些政策,就是柯少爷许久未归京,这些天的应酬交际也多得不像话。还有六部那些官员,一天天总有那么一两件拿不准主意的事情想问一问柯大人,生怕做错了什么惹得皇帝不悦。
——既不敢揣测这位蛰伏多年报了仇得了位的新帝,也不敢问虽然是同僚却是前朝三殿下的沐景序,更不敢去宫里找君后容棠打探消息……没办法,只能问跟这几个人关系都不错的柯鸿雪。
谁让柯寒英这些年在京城一直风流浪荡,交友广泛呢?
也算是他该的。
结合这些前提,就算柯鸿雪说胡话,沐景序也舍不得过分苛责。
谁料他不搭腔的时候,柯鸿雪虽然一脸愤懑,却还是在规规矩矩地写策论;他一说了话,这人立马放了笔就爬下了小榻,磨磨蹭蹭黏黏糊糊地蹭到他身边,动手动脚动嘴动舌,委委屈屈地告小状:“小七欺负我。”
沐景序手上一宗案卷看到一半,看不下去,给他蹭得哪里都痒,闭了闭眼,道:“那便不写了,休息一段时间。”
柯鸿雪:“那他就要搬出祖父和父亲压我,说太傅年事已高,却还日日为新朝殚精竭虑,贡献良方;说父亲善贾仁心,不仅安置了无数灾民,还体恤新朝刚定,国库空虚,又往里面捐了百万两白银。”
柯大少爷声音刻意放得绵软,混着窗外渐起的北风声和屋内哔啵的炭火声,一时叫人听得心头都软软的。
沐景序听见他话里委屈的调子,细琢磨了一下,也觉得小七这话说的未免太过诛心,是挺欺负人的。
“……我回头说他。”沐景序道。
柯鸿雪得了便宜,越发得寸进尺,贴着沐景序后背,手已经顺着衣带钻了进去,越说越小声:“然后他就得说,柯家一门忠臣良士,怎么就我一个,花天酒地、不思进取、惫懒懈怠,不过为国为民写几条政策,竟将状告到你这来了,半点不知分寸。”
他说的极像那么一回事,沐景序险些被他唬得皱了眉头,心下不安,恰好身上作怪的那只手已不知何时摸索到了他小腹的位置,若有若无地轻轻抚摸着。
沐景序轻嘶一声,回过神来,声音略微转
凉,问:“小七会这样说?”
柯鸿雪听见他话里冷意,暗道演过头了,要遭。
连忙压着人便往榻上躺,手往下挪了挪,捏上这人腰间一块软肉,带着哑意轻声道:“不知道,总归他小气得很。”
“原本就因为我拐了你回家看不惯我了,学兄又那么宠他,就连南下也不带我,反而愿意答应他去猎场捉兔子。我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倌,陛下若真在背后说我两句,我难道还能跟他去理论吗?”
一派伏低做小,手都将人浑身骨头都摸软了,话里话外却还不忘卖惨上眼药告小状:“反正比起我,学兄一向更喜欢家人的,弟弟也好、侄子也好、甚至是弟婿……都比我重要得多。”
沐景序脑袋都有些昏了,闻言愣了半晌,勉强分出一丝心力攥住他作怪的手,回过头拧眉望他。
对视了几瞬,柯大少爷先低下了头,神情间一派自嘲的讽意,看起来难过极了。
沐景序最怕看见他这幅模样,心下像被人用小拳头不轻不重地反复捶打一般。明明清楚这人就是仗着自己心软在这做戏诓他,却还是忍不住抬了手,抚了抚他黯淡的眉心:“不要这样说自己。”
柯大少爷一身的傲骨,怎么到他这了,还要自比为小倌……
是要心疼死谁?
沐景序轻轻叹了口气,彻底没心思再处理什么政务,看什么案宗。他转过身,吻住柯鸿雪唇瓣,感受到身前这人呼吸微微一滞,沐景序声音散在厮磨的唇齿和窗外的北风中:“我从不曾那样轻浮地想过你。”
或者说,正是因为郑重,才总是在犹豫踟蹰。担心误了他,担心他会后悔,担心自己这样诓他一辈子、会使得长辈们失望的眼光落在他身上……
还会惶恐若要成亲,一应婚礼事宜,就算尽到了全力,又是否可以尽善尽美。
他从来就不像表面那般洒脱,瞻前顾后,总有犹豫的原因。
柯鸿雪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回吻住他,敛了那些半真半假带着些许伪装的委屈不满:“我知道。”
“殿下,我知道的。”
他只是……有一点点不满,迫切想要抓住些什么而已。
但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这十几年都过来了,实在不用急这一时三刻。
罢了。
柯鸿雪垂眸,深深吻了下去。
京城又快要落雪,院外北风呼啸吹动树梢,柯鸿雪劝了自己几遭,安心伺候起了自家殿下,全当方才那点抱怨不过是床笫之间的情趣。
直到——
大虞的皇帝陛下要跟同一个人成第二次亲。
彼时恰是春节,柯鸿雪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