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程,方夫子一直坐在摊位里面。
他目光追着陶青鱼,看哥儿熟练自如地招呼客人。看他对人笑,看他数不清多少次躬身弯腰捡拾起竹圈……
方问黎眸光黑沉沉的,没人敢招惹他。
陶青鱼不是感觉不到身后的目光。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但现在方问黎坐在那里,即使在他视线以外他都有些不自在。
他刚刚为什么要躲呢?
“老板,给我家孩子来一个圈儿。”
“欸,好!”
心绪被一冲而散,陶青鱼又在人群中周旋。
渐渐的,湖边燃起了焰火。预示着今晚也快结束了。
陶青鱼撑着后腰看着,陶兴旺过来将他手中的竹钩子拿走。
“三叔?”陶青鱼不解。
陶兴旺推了推他,看一眼方问黎。“去玩玩儿,人家都等了你这么久了。”
“他哪有等我……”陶青鱼声音小了下去。
焰火冲天,天光明亮。
方问黎坐在摊位一角,注视着他。陶青鱼刚与他对上视线,方夫子就缓缓翘起唇角。
说不是等他的吧,好像又说不过去。
陶青鱼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在陶三叔的催促下走到方问黎跟前。
他踟蹰着问:“你不去逛逛?”
“看过了。”
“那还不回家?”
“嗯。”
说了嗯,可人不动,像树桩子一样坐在原地就盯着他看。
陶青鱼认输,轻叹一声:“走吧。”
他率先挪步。
方问黎立即起身跟了上去。
“慢慢玩儿啊,不着急。”陶兴永在后面笑着道。
陶青鱼被他叔喊得脸一热,默默又加快了步子。
方问黎不紧不慢跟在哥儿后头,始终跟他保持这一步的距离。
时辰不早了,路上的行人看完了焰火都在往回走。
陶青鱼顺着人流,一时纠结。
上元节也是未婚男女定情的日子,他跟方问黎又没那个意思,出来只剩下尴尬。
他想着干脆将人送回进福巷再回来就是了。
没走几步,袖子上传来熟悉的力道。
陶青鱼一滞。
他转身:“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方问黎与他几乎同时道:“去水廊转转可好?”
陶青鱼笑了声:“走吧。”
方问黎眉眼舒展,等哥儿走了一步才与他并行。“今日生意挺好,这法子不错。”
说起生意,陶青鱼微微绷紧的肩背松懈下来。
“但做不了多久,明日多半就有相同的了。”
“也是。”
“那明日还来吗?”
陶青鱼点头:“趁着还有得做,能赚一点是一点。”
方问黎看着哥儿略微凌乱的
头顶,毛绒绒的。
他蜷了蜷手指,心念一动。
“现在天色晚了,明日还摆摊那有些也不必拿回去。不若放我那里?”
“剩的不多。”
“你们累了一天,回去还走那么久。”
“怎好麻烦你。”
“放东西而已。”
走到水廊上了,陶青鱼瞧着飘荡着水灯的湖面,脚步停下。
身旁的灯笼灭了,光暗淡得只看得见人的轮廓。他似玩笑道:“你就这么想让我放东西过去?”
方问黎身形隐在黑暗,慢声道:“怕你累。”
陶青鱼眼皮一跳。
“那、那我待会儿问问三叔。”他匆匆转身。
方问黎展颜:“好。”
花灯做得精美,不过陶青鱼这会儿来已经在收场了。湖心亭的丝竹声没了,跳舞的也撤了。
水廊安静,只有湖面映照着花灯,粼粼波光,星星点点。
一时无言,气氛也安谧。
陶青鱼浑身松畅下来,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没骨头似地靠着。
方问黎撩起衣摆,坐他身侧。两人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小鱼。”
“嗯?”
周遭昏暗,方问黎藏起端正自持的假面,近乎贪婪地将视线落在哥儿身上。
陶青鱼只觉这方长椅莫名逼仄,悄摸往边上挪。
方问黎适时出声:“银子,可够用?”
陶青鱼一惊,吓得立马停下。
他轻轻挠着自己泛着痒意的手指,悄悄瞄一眼旁边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心虚。
他干笑了一声道:“够的。再说我现在不是在想法子挣嘛。”
方问黎看着哥儿的手眸色深浓。“够就好。若需要帮忙。”
“不用不用。”陶青鱼飞速摇头。
“嗯。”
方问黎看哥儿不再挪走,才掏了掏袖袋,拿出个东西递过去。
“什么?”陶青鱼说着接过来。
“冻伤膏。”
“我那里还有……”
方问黎温声道:“看小鱼的手还没好,或许那个药效不行,所以买了新的。”
一句话堵得陶青鱼哑口无言。
他要怎么说?
忘了用还是不知道被自己放哪儿了?
陶青鱼搓了搓刺挠的肿成胡萝卜的手指。“我、我会记得用的。”
方问黎叹了声:“希望这次的有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