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荡顺手拿起汝窑盘上的两个溜光滑面的核桃盘着,神色依旧是散漫得不行,正混不吝地笑着:“爷爷总是喜欢开玩笑。”
言老爷子笑而不语,审视着檀木桌上明予写下的字,是块继承人的料,但没有继承人的命。
“言家和顾家的联姻已经向外界公布,你和冰清的婚事也该尽早提上日程,免得夜长梦多。”言老爷子一颗颗搓捻着佛珠,“至于明丫头,我也会替她留意合适的人家。”
言荡手心的核桃停了一会儿,光线下掌纹脉络清晰可见,他笑得野:“我的事您操心就算了,她的婚姻大事还是让她自己做主吧,毕竟说到底她又不是您的亲孙女,平白操这么多心干什么。”
哪怕言老爷子不同意言荡和明予,从前他的确不在乎明予嫁谁,但从今日起就不同了,见识到明予的厉害,必然就要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最起码不能对言家有害。
“多个人多份助力。”若明予外嫁的婚事也能帮上言家,才是双赢。
言荡戳了戳脑袋,“言家能走到今天,靠的从来都不是女人的牺牲,而是靠这里。”
随之他站起来,将手中的核桃随手放在桌上,“走了。”
言老爷子的目光变得浑浊,被挡住的光芒在此刻出现,色泽鲜明的核桃出现一丝裂痕,光从缝隙中闯进来。
……
明予从言老爷子的书房出来后,终于忍不住对檀木香味的反感,吐了出来。
紧接着,眼前修长的指骨递过来霜白的手帕,腕上还有小叶紫檀,她不抬头看都知道是谁。
她连忙冲走吐出来的污秽物,言荡满是嫌弃地睨着她,“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吐成这个样子?”
明予没接言荡递过来的手帕,胡乱抹了一把沾染上的水渍,直起身。
言荡笑她的故作坚强,将手帕丢尽垃圾桶,盯着她薄红泛着晶莹的眼不禁心生怀疑:“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怀孕?你上次说你没怀孕,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明予整理衣服,很是冷静:“我说了,你若是不相信我,就自己派人去医院查,难不成呕吐就一定是怀孕吗?你难道喝醉酒后没有吐过?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怀孕了?”
言荡笑得轻浮,除了情感那一块认定她喜欢言璟,其他的基本上不会对她说的话起疑:“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没怀就没怀呗。”
“你不就是担心我怀孕,会让你和顾冰清的婚事就会泡汤吗?不就是担心顾冰清生气,你哄不好她吗?你放心吧,我有自知之明,我不会让你有这样的烦恼。”
言荡本想解释两句,但见她态度这么恶劣,他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毕竟我这种身份,多的是想要用孩子绑住我,盼望着一夜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不得不防啊。”
但刚说完这话,言荡就后悔了,在触及到明予灰暗的眼神,他有点头皮发麻,立刻岔开话题:“老爷子和你说什么了?”
提到老爷子,明予想起刚才书房里发生的事,言老爷子旁敲侧击的警告和威胁……
她笑着说:“老爷子让我牢记自己的身份,让我有自知之明,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去肖想那些不该肖想的东西。”
言荡本以为要费好一番功夫才能从她的嘴里撬出来,可明予的平铺直叙,冷静得可怕。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佯装着戏谑的模样:“老爷子也真是的,自知之明你最是清楚不过,又何必大动干戈。”
听言荡亲口说出来这样的话,对明予而言,犹如凌迟。
她没再说话,转身就走了,像下定某种决心,没有回头。
言荡下意识追了上去,和往常调情那样自然而然地搂住她,但明予的反应却变得激烈,直接甩开他——
“别碰我。”
他很少见明予这样,一向高高在上惯了,哪里肯服软,言荡顿时也有些恼了,“你跟我闹什么?还在因为收购案换人的事生气?不就是个收购案,至于吗?”
明予猛然停住脚步,像是凝望着深渊一样回过头望着他,“言荡,你生来就是人上人,拥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和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你想要的只有勾勾手指头就能得到,所以你什么不在乎,但并不代表别人不在乎!这个项目对你来说的确是无关紧要,但对于我来说是至关重要,我在这个圈子打拼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来这样一个机会,可如今你却将它无情剥夺。你喜欢顾冰清,所以就要拿我在乎的东西去讨她的欢心吗?!”
如同发泄般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出,明予眼中酸涩无比,她径直转头,快步离去。
徒留言荡一个人站在原地,深邃的眸中情绪难明,裸露在外的手臂,似有青筋在薄皮下微微浮起……
等到苍穹挂满浓墨的时候,明予照常回了运河岸的壹号院。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静静盯着上空的墙体。
言荡的一字一句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跟烙铁似的永远烙在她的心上。
他什么都不懂,不懂在他眼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负责人,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明予下意识摸着肚子,他爱如明月般高贵的顾冰清,而她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他竟以为她想要用孩子绑住他……呵,真是可笑!
言荡是薄情冷血,残忍自负的代名词。
这一刻,明予觉得自己爱错了人。
她爱的不是现在的浪荡子,她为之心动的……永远是附中时期,青春记忆中耀眼绅士的他。
丝绸质的枕套带着略微湿黏的触感,好像下了一场无声的雨,空寂的房间传来突兀的敲门声——
“明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