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盛。
夜千绝站在一树如雪梨花下,点缀着玄黑龙袍的瓣瓣皎白,宛如夜空中滢滢流光的星辰,他眼神空渺,似乎在遥忆前生过往。
“陛下,春日尚寒,莫要着凉了。”
一件披风落在了他身上,幽然清香浮在鼻间。
夜千绝望着正给他系披风衣带的娇美女子,突然问:“阿依木,你进宫多久了?”
阿依木一怔,温婉道:“回陛下,臣妾入宫已有二十年。”
夜千绝笑了笑,说:“二十年,真久啊,朕记得你刚入宫的时候张扬肆意如今却是愈发端静娴雅了。”
阿依木轻轻一笑,气度雍容,平静的神情中透着半生沉浮的怅惘,她静静道:“臣妾是陛下的宛贵妃,再不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婢女了。”
当年招亲结束后,她便离开了离胥族,不管不顾地追在夜千绝身边死缠烂打,终是得偿所愿成了南岳这最尊贵男子的女人,然后又做了一国贵妃统领后宫。
夜千绝轻抚着阿依木的面颊,深深凝视着面前的女子,眼神温柔又思恋,两人亲密的宛如世上最相爱的夫妻。
“你的容貌这些年倒是未改分毫,也不知她如今是何模样?有没有像朕一般生了白发。”
阿依木心头一涩,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扣除一道一道半月形的血痕,她笑意温婉,柔声道:“公主医术冠绝天下,自能养颜驻容,她一定依旧貌美倾世。”
夜千绝松开阿依木,抬手触着一瓣梨花,晨露在指尖洇开,一如他的嗓音薄冷疏凉。
“她永远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无人可及。”
说罢,便挥手命阿依木退下。
朝暮宫。
阿依木屏退宫人,独自坐在妆台前,菱花镜中映出一张妆容华丽的面容,她恍然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无比陌生。
偌大的后宫中,她算不得最美,却是最得夜千绝眷顾的女子。
贵妃尊位,太子生母,君王宠爱,她这二十余年过得可谓荣极。
可她清楚,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源于那个如山巅浮雪圣洁无暇的绝世女子。
那位为离胥族带来和平安稳的公主,那位济世救人受天下百姓敬仰的医仙,那位与所爱之人踏遍万里山河的北昭王妃。
二十年前在御花园的最后一面乍然浮现,清晰的仿佛是刚刚发生。
她那时刚进宫,还不适应这九重凤阙的沉闷与拘束,更无法应付那些出身高门的妃嫔的算计,在又被一个妃嫔冷嘲热讽后,她避过所有人,躲在一株梅树下偷偷的哭泣。
“哭是没有用的。”
千笙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她呆住,好半天才傻傻喊道:“公主。”
千笙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神情淡漠道:“被夜千绝的小老婆欺负了。”
她愣愣地点头。
千笙问:“夜千绝宠幸你了吗?”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千笙又问:“夜千绝给了你什么位分?”
她擦擦眼泪,回答道:“陛下给了我贵妃的位分,赐了宛如的宛字做封号。”
“混蛋夜千绝,这是在恶心谁!?”千笙怒骂,一脸的腾腾杀气,垂眸望着啜泣的她,声音忽轻忽重道:“阿依木,你想不想离开?”
她愕然地望着面前风华绝世的女子,挣扎犹豫许久,鼻音浓重道:“我不想离开,我舍不得陛下。”
千笙的声音淡若流风回雪:“不后悔?”
“不后悔。”
她恍惚想起,夜千绝要她那一晚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她做出了与当时一样的回答。
千笙蹲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神情明明平静若止水,眼神却寒冽如冰雪,仿佛要将她冻结。
“阿依木,你既然选择留在夜千绝身边,那就要学着做一个深宫女子,会谋算,懂帝心,善隐忍,得自己护着自己,最重要的是永远不要期待夜千绝的爱。”
她摇头,惶然道:“公主,我不行的,我这么笨。”
脸颊剧痛,千笙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冷笑道:“那你们母子俩就等着被后宫那群女人弄死吧。”
她震惊地望着千笙,双手捂住小腹,不可置信道:“公主,你是说我怀孕了?”
千笙点头,不疾不徐道:“是,但这孩子能不能平安降生、在这世上又能活多久谁也无法保证,毕竟谁让他有一个人人可欺的母亲呢?”
白衣如雪的女子翩然离去,独留她惊愕呆滞地坐在冰冷的地上。
她将自己关在朝暮宫三日,终于大彻大悟,用最快的速度令自己强大起来,和盟缔结大典后,她想单独与即将出宫的千笙道别,还未走到宫门,便远远看见夜千绝与千笙、君非离在对峙。
她一时慌乱躲在了一株垂柳后,这世间最尊贵的三个人没有在谈论国家大事,而是在纠结儿女情长。
她听见夜千绝狠厉而悲凉的声音。
“朕的皇后之位永远为你留着。”
君非离身法如电,一掌将夜千绝击倒:“找死。”
千笙拦住君非离,斜睨着呕血的夜千绝,嗤笑道:“你后宫的那些妃子都是我的替身,随便找一个当皇后凑合凑合吧,我看阿依木就很合适。”
她泪流满面,顿悟,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夜千绝对千笙的求而不得。
此后二十年,她心甘情愿地做着夜千绝魂牵梦萦的那个女子的替身。
终归是嫉妒与怨恨的,可又能怎样?终究是她自己选的路。
那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