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即使销声匿迹,江湖上也依旧会流传着他的惊世传说。
裴隽,不外如是。
他归队那天,细雪纷扬如碎玉,晴光霁色萦空。
正是各种冰上项目国际赛事最紧凑的时候,运动员们大多已经前往各赛区提前适应环境,训练馆里的人很少。
裴隽一个人几乎占领了半个冰场,他换好冰鞋,在冰面上滑了好几圈,姿态优雅,又透着些随心的自在,没有做技术难度极高的动作,只是在冰面上徜徉游弋。
他闭着眼感受周遭的一切。
坚冷的冰面,滑行时卷起的流风,被风撩起的碎发擦过肌肤时的熟悉痒感,冰刀划过冰面时发出的清冽声响,还有飞溅到手心一点点融化的冰渣。
暌违多时的归属感。
仿佛一株重新扎根大地的野树,忘记了那些曾经几乎将他毁灭的伤害,心无比的安宁与放松,他完完全全地与冰面凝结为一体。
再次睁开眼时,冰场外站着一个人,是花滑队的教练之一李濛。
李濛双手交叠搭在围栏板上,探腰朝裴隽喊道:“上冰的感觉怎么样?”
裴隽向前滑去,淡淡道:“退步了许多,我现在的水平也就是个新人。”
训练是长期且持久的,少练一天,差距瞬间就出来了,运动员本身是可以知道的,更何况他耽误了这么久的训练。
李濛呆了一瞬,裴隽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直白,如果不是了解他恬澹淡漠的心性,自己真的会以为他在凡尔赛。
“你才刚恢复,不着急,慢慢来。”
裴隽云淡风轻道:“李教练,还有三个月零十七天,我二十三岁了。”
李濛微微怔住,他很了解裴隽话中隐藏的深意。
运动员吃的是青春饭。
对于男单来说,黄金年龄段是十六到二十四岁,过了二十五岁难免要走下坡路,身体机能下降,体力多少会有些跟不上。
一茬一茬的新人入队,一波一波的老人退役。
竞技体育从来残忍而冷酷,退无可退,没有后路。
裴隽是千百年难遇的花滑天才,可经过此次的伤筋动骨,想要恢复巅峰时期的状态,可谓是难于上青天。
他想的明白清楚,心里却怎么也无法释然。裴隽不仅是亚洲首位冬奥会男子单人滑冠军,还是花样滑冰历史上包揽所有国际比赛冠军的超级大满贯第一人,打破记录的次数更是不胜枚举。
队里、华国、世界都期望着他能够继续创造更辉煌的历史。
他越想越惋惜,半年之内,裴隽都很难出现在赛场上了,这队华国花滑队和裴隽本人都是巨大的损失。他越惋惜就越来气,要是抓到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他一定要打折那人的腿,简直是祸国殃民啊!
相比忧愁愤慨的李濛,裴隽表现的相当淡定,他回眸望着洁白圣洁的冰场,眼中萦着温柔而坚定的潋滟清辉。
逆境也好,死地也罢,他都会跨越过去。
这世上从无永恒的巅峰王者,只有不败的追光之人。
……
时光匆匆,眨眼间,已是一月末。
办公室中。
千笙坐在绣架前,眼神略显空茫,细细的绣针捻转于葱白指尖,石榴红的妆花缎上,一只金凤尾羽光秃。
流空翻了个白眼道:“都一个小时了,这只秃尾凤凰还没绣完,你要是想裴隽就去见他!”
千笙一巴掌将喋喋不休的流空拍飞,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想啊?”
得不到许可外人是无法进入训练基地的,最近她都是流空的直播关注裴隽的近况,其实想要进入训练基地,她有一千种办法,只是不敢而已。
他最近很拼命,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全部时间都投入了训练间,当然他每天都会与他视频通话,面上虽然云淡风轻,但她知道他有多辛苦。
他在冰面上摔的每一跤,流的每滴汗,经的每次痛,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很想陪着他训练,可她真的忍不住心疼,他那样敏锐,肯定会发现她的异样。
她若难过,他定不会安心,她不能让他因自己分神影响训练。
因为深爱,所以收敛了锋芒尖刺。
因为珍惜,所以学会了权衡筹谋。
因为遇见,所以惊艳了浮生流年。
“裴隽今天要开始练习四周跳了,你确定不去看看?”
流空气定神闲地扔出了一枚核弹。
千笙大脑瞬间炸出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双耳轰鸣不止,她的整个世界陷入巨大的震荡中。
四周跳,摔死人不偿命的四周跳……
裴隽这才恢复训练多久,就要这么玩命!?
不行,她得去看看。
……
风风火火赶到训练基地后。
千笙在铁门前站了许久,终究是没有选择进去。
虽然训练基地内几乎每二十米就有一个摄像头,训练馆里更是一堆天眼监控,但她要是想进去还是有一堆办法的。
可进去了又有什么用?
她是能帮助裴隽训练,还是把他的疼痛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
万一她绷不住,流露出焦急和心疼的情绪,只会影响他。
而且他应该也不愿意让她见到狼狈的模样吧……
她靠着门闸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双臂抱膝,下巴搁在膝头上,淡淡道:“流空,开直播。”
流空惊悚:“啥??你有大病吧,不呆在暖呼呼的屋子里看直播,非要在这冰天雪地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