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出这扇门,外面依旧是坐在一起交谈的喇嘛,他们说着巫澄听不懂的语言,声音爽朗。
巫澄却好像听到什么极为恐怖的声音似的,拉着宋泊简大步往前走,甚至想要跑起来。
宋泊简跟上他,问:“怎么了?”
他一直不说话,巫澄就焦急忧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现在听到他询问,焦虑惊恐不减分毫,甚至更害怕了。
脑海里乱糟糟的,一时是刚刚看着自己的佛像,一时是好像能看穿一切的老人,一时又是自己写出来的那一个半字。
路过刚刚转过的佛塔时,他仓皇想,那个喇嘛一定说错了,转佛塔肯定有什么禁忌,自己转错了,所以上天才让自己最恐惧的事情降临。
往前走,一直往前,直到迈出大门,看到寺庙外面一望无际的雪白,感受到扑面吹开的凉风,他这才能大口呼吸。可一口气下去,风冷得像刀子,刮在脸上,又一下下割着他的喉咙,割得他鲜血淋漓的疼,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宋泊简掰开他的手,转而捧住他的脸,看少年脸色苍白大口呼吸,着急:“怎么了?”
脸被捧着没办法转动,巫澄看着近在咫尺的宋泊简,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来。
张嘴想说话,可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又飞快咬住下唇,睫毛颤抖。连尖尖下巴都在宋泊简手心,轻轻哆嗦着。
宋泊简又问:“不舒服吗?”
他摇头,干咽好几口,终于在无边慌乱中找到自己声音,可终究心虚,声音小得几乎被吹散,不知道是在告诉宋泊简还是在告诉自己:“写错字了。”
宋泊简蹙眉回想刚刚他写出来的字。
——是很漂亮的字体,灵逸流畅,纤浓疏密恰到好处。他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惊叹,偏偏又想到少年用铅笔写出的那些圆滚字体,觉得反差极大分外有趣。
现在听少年缥缈的声音,直觉问题不应该在那个字身上,只是夸:“写得很好。”
写得很好。
宋泊简看到了。
巫澄更害怕了。理智告诉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再提让这件事过去,可他慌乱到极致,回想昨天见到喇嘛庙、今天转佛塔,最后又是那尊燃灯佛。莫名其妙有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可他只是个亡魂,见不得神佛,更不知道宿命会把他带到哪里。现在不知道是找补还是提醒:“不是说写名字的吗?写错了。”
宋泊简不知道他为什么纠结这个,安抚:“不是的,说的是想些什么就写什么,你写什么都行。”
一朵云飘过,不经意遮太阳,天气稍稍阴沉,温度突然就冷下去。
宋泊简看少年雪一样苍白的脸色,和毛绒帽子下闪烁不定的眸子,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重。他仔细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试图找出让少年反应奇怪的具体节点。
早上醒来时没问题,到这里也没问题,转佛塔的时候没问题,甚至在看老人写字的时候也是没问题的。
那不对劲就是在……
自己说了燃灯佛之后开始的。
宋泊简其实对佛教并不了解,他也不信这些东西,只偶尔从博物馆各种佛像文物中得知一些知识。他对燃灯佛的了解就只有今天说的那么一点。名称由来、三世佛中的过去佛。
但少年似乎也不了解佛教,没道理因为佛像反应这么大。
还想再说什么,但手机响了。
接起来,是民宿司机,告诉他们自己送完人从机场回来,现在已经在喇嘛庙门口了,让他们赶紧出来回酒店。
根据司机的提示看过去,正好看到不远处的车。他朝那辆车挥了挥手,司机马上就把车开过来,让他们上车。
宋泊简牵着巫澄坐上车,摘下手套摸他的脸,发现他的脸冰块一样凉。
心下着急,捧着少年的脸搓了搓。心里觉得大概不会是因为写错字生气,但还是顺着少年的话安抚:“别生气了。”
被车里的暖风吹着,脸颊感受到宋泊简的温度,巫澄勉强回神。
车辆调头回民宿,转了个弯后就再也见不到喇嘛庙的那一点红了。
他垂眸,努力忽略脑海里不断浮现的佛像,再三告诉自己,世上没有神佛。
可他也说不清,因为他的存在就足够离奇。
宋泊简还在说话:“不就是写错字吗?没必要因为这件事生气,小幼稚鬼。”
这根本不是写错字的事情,而是……
而是他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巫澄,他本想隐瞒这件事只专注此生,却在看到佛像时觉得被看透一切一览无余。更可怕的是他开始心虚,他的身体依旧有些本能反应,就像自己会控制不住写繁体字,写作文时依旧会先想到文赋和古诗,今天自己拿到毛笔,也写了自己过去的名字。
南初是爸爸妈妈的研究项目,宋泊简非常了解。就算世上根本没有神佛老人也没看出来,但如果自己今天真把幼清两个字写出来,宋泊简也一定会想到南初,想到自己。
他害怕别人看出来,归根结底是害怕他们看出来后告诉宋泊简,而宋泊简得知自己真实身份,就再也不会喜欢自己。如果一定要被人知道,他不希望那个人是宋泊简。
所以更对那个字耿耿于怀,害怕宋泊简知道自己不是写错而是本能流露。
没办法和宋泊简开口。
该怎么告诉他这件事呢?
根本没办法开口,甚至理智回笼不敢再试探。
睫毛轻颤,巫澄低声应:“嗯。”
少年垂着头,鼻尖皱出细细纹路,看上去可怜又落寞。
心里软得几乎发胀,宋泊简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