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带着五个小太监笑眯眯地将李崇的口谕传到了西暖阁,他笑眯眯的样子让人也瞧不出深浅来:
“陛下体恤几位大人在外等了这么久必是身上冷的,特意着几个小太监为各位大人研磨,各位大人用了这暖姜茶便上折子吧。”
说完他一摆手着人上茶,身后的几个小太监立刻躬身给这五位大人上茶,此刻西暖阁哪有几人有心情喝茶?谁都在心中嚼着陛下的口谕。
朕只看条陈,不看陈情。如此果决的话语加上北郊处斩了三十几人,谁都有些摸不准小皇帝的脉,如此手段,也不像从前的小皇帝。
其中最害怕的自然是要数巡城御史邹虎了,他的副使说杀便被杀了,这件事儿他是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了,若是要追究,他的罪责不会比梁涛更轻。
此刻王首辅又不在京中,他想要和身边的几位大人通个气,至少一会儿为他求两句情,但是刚刚侧身,就瞥见了身边研墨的小太监在看着他。
这几个小太监是为什么来的他心中自然有数,想了又想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李崇看了看屋外:
“宋督主是不是在冬暖阁?将他请来。”
宋离似乎料准了李崇会叫他,直接起身到了屋内,请了安他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崇。
想来是刚才沐浴了,头发未干披散在脑后,可能是刚沐浴后的关系,他的脸上已经不复回来时候的苍白,反而有几分氤氲暖色。
神色也已经褪去了方才的惊恐和隐忍,仿佛他并不曾经历北郊的血腥一样,这个模样倒是真叫他没有想到。
“督主看够了吗?你不会觉得朕现在应该趴在床上哭呢吧?”
“臣不敢。”
李崇笑了一下,这么久他都没看清过宋离这个人,他直接起身,到了茶桌前坐下,微微摆手,招呼宋离也坐下:
“那督主猜猜此刻朕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宋离并未避嫌地直言:
“陛下是想问外面那几位大人吧?”
李崇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宋督主果然了解朕,说说吧。”
他愿意听一听宋离口中的朝臣。
“那就从内阁说起吧,内阁除了王和保之外资历最深的就要数葛林生,葛大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在官员中人缘极好。
内阁末辅岩月礼资历最浅,但是此人履及六部,这一点倒是朝中少有,先帝时钦点其入内阁。”
李崇只是用手托着腮看着对面的人,他现在这幅壳子只有十六岁,这般模样倒是有几分乖巧,听到这里他打断了一下宋离的话:
“履及六部?岩月礼在六部中都当过差?”
宋离点了点头:
“是,岩月礼从兵部的笔帖式做起,先后任职过刑部主事,工部员外郎,礼部员外郎,户部郎中,吏部侍郎,户部尚书,从户部入内阁。”
李崇点了点头,不简单啊,六部官员从上到下他几乎都做过,瞧着也不过才四十出头,这放在现代,相当于从一个非实权处级干部做到了中.央政.治局常.委,实在是不简单,他再次抬眼看向了宋离:
“不简单啊,不过宋督主也不简单,这官员的履历恐怕你比吏部的人都熟。”
宋离并未惶恐,而是微微欠身:
“臣在天子身边当差,自要多留意些。”
“再说说其他几人。”
在外候着的还有吏部侍郎魏忠,户部尚书吴郑太和巡城御史邹虎。
“吏部尚书陈文景身体不好,早便有致仕之意,吏部一应事物皆由魏忠代理,魏忠乃是建平三年的进士,座师正是王首辅。”
李崇听出来了,这个吏部尚书是王和保的人,吏,户,礼,兵,刑,工,吏部为六部之首,拔擢用人之权,吏部都被王和保握在手里,可想而知其余诸部少不得受这位首辅控制。
“再说说户部尚书。”
户部是大梁的钱袋子,这个地方可太重要了。
宋离有些咳嗽,侧过了头咳了片刻,腰背都有些弯了下去,这咳声听着很深,李崇听着都替他难受。
从第一次看见宋离他就觉得这人太瘦了些,脸上总是有一股子病色,不过他又想到他是个宦官,心里不由得一叹,这人这么瘦,瞧着身体也不太好的样子可能也跟受了刑有关系吧?
到底也是封建社会残害下的人,抛却政.治立场不说,这人也颇有才华,样貌也是一等一,若不是成了太监,想来也应该是一位儒雅谦和的公子吧。
他叹了口气,给他续了些茶水,推到了他的手边。
“先喝点儿水吧,是不是着了寒?一会儿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待咳声好了些,宋离侧头便对上了李崇有些担心的眉眼,少年的眼底很清,没有算计,没有虚假,只有自然流露的关心。
他的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失忆了,所以从前做的一切都不记得了,他甚至愿意相信,至少此刻的李崇对他的关切有那么一丝发自内心。
那张总是阴寒冷肃的脸上有了片刻的笑意,他眉间常年带着病人色,此刻这少有的笑意倒像是风般吹散了沉压压的病气。
他用双手握住了那被递过来的汝窑茶盏,手心温热的触感暖意融融,他微微低头,看着那碧色的茶汤,声音暗哑却终究蕴含了温度:
“多谢陛下。”
李崇敏感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他毕竟刚来此处,对于尊卑上下那些礼数其实并不是太在意,也不觉得这样随口的关切有什么,毕竟嘴.炮当不了饭吃。
室内有片刻的寂静,待宋离喝了那盏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