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省公房之中,李徽垂手侍立。谢安和王坦之坐在椅子上喝茶。
一盏热茶喝完,谢安沉声开口道:“李徽,可知道为何举荐你担任丹阳内史之职么?”
李徽忙道:“下官资历才干都不足以担当此重任,得谢公和王大人举荐,实诚惶诚恐。”
谢安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谦逊。资历确实不足,你才干倒是有些的,但是不多。说实话,老夫也有些犹豫,把你放在这样重要的官职上,不知你能不能胜任,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李徽低头不说话。
谢安继续道:“不过文度对你有信心,认为你能胜任,他任丹阳尹,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协助他,点名要你担任,老夫也只能听他的了。”
王坦之笑道:“谢公,你又何必打击他?这一切是他应得的。若不是李徽提前预警,现在朝廷的局面怕是谢公也难回天了。如此大功,自当褒奖。就算不任丹阳内史,谢公你不也打算荐他为吏部郎么?你想让他入吏部主事,让你享清闲是不是?”
谢安一愣,呵呵笑道:“文度,你既知老夫有此意,为何还要抢人?”
王坦之笑道:“不是我抢,是谢公抢我的人才是。我身边好不容易有个得力的,你却抢走了,那怎么成?你又要我去做丹阳尹,这不是想累死我么?那么,便必须要给我个得力的人帮我。”
谢安哈哈大笑,指着王坦之道:“文度,你呀,也学会打小算盘了。居然跟老夫算计上了。”
王坦之笑着摊手道:“没办法,只能如此。我算是明白了,跟谢公不能客么。”
谢安又笑,笑罢叹息道:“老夫是担心他担不起这个职责啊,你知道丹阳尹的职责是什么,你也知道这时候去做丹阳尹有多么重要。李徽固然有才干,跟老夫去吏部,或许更适合他。老夫怕他不能成事啊,毕竟太年轻。”
王坦之道:“那也没法子,现在这种情形,可用,可信任的人不多了。王公举荐牧之任内史,但牧之更愿意在义兴郡当太守。况且,牧之的才能……怕不能担当,谢公是知道他的。”
谢安点点头道:“是。牧之不够果决凶悍,难当此任。”
李徽听着这两人当着自己面谈论这些话,他们倒是对自己不避嫌,但确实也是对自己能否胜任有些疑问。不过从他们的话语中倒是得知了王牧之的下落,来京城后一次没见到他,原来他是去义兴郡当太守去了。
谢安的目光又落到若有所思的李徽身上,沉声道:“李徽,你也听到了,王侍中对你何等的信任,寄予厚望。你定要协助他好好的做事。”
李徽道:“谢公放心,下官必竭尽全力。”
谢安沉声道:“你知道这里边的关窍么?知道丹阳郡是何等的重要么?你知道此次王侍中领丹阳尹,是要做些什么吗?”
王坦之笑道:“谢公,他怎会明白?回头我跟他细谈便是。”
李徽拱手道:“谢公,王侍中,我想我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王坦之讶异道:“哦?你明白?那你说说看。”
李徽沉吟片刻道:“下官是这样想的,此次桓大司马……废立清肃之后,朝廷格局发生剧变,实力已经倾覆,几成不可收拾之局。之所以还能勉强维持,一则是诸公态度坚决,桓温不得人心。二则,便是桓温洞悉局面,忌惮外敌觊觎,知道强行为之,则大晋必亡,他也达不到目的。此内外因素,让桓温不得不暂时妥协……”
王坦之抚掌点头道:“果然是明白人。一些人疯传桓温仁善,还有说他是一片忠心,根本没有觊觎之想,是真正的忠臣的。这些人都是不明其理的。”
谢安抚须微笑,他一点也不惊讶李徽有这样的见识,因为他知道李徽定知其中关窍。
“说下去。”王坦之道。
李徽躬身道:“目前这种情形下,在我看来,唯有一个办法可破局。四个字:拖延待变。拖下去,维持下去,熬下去才是最好的应对之策。所谓韬光养晦,以待时变。这听上去似乎很消极,不是个好主意,但下官认为,这是最为明智的做法。实力悬殊的情形下,只能这么做。若激烈对抗,则可能让对手不顾一切,无所顾忌。毕竟,桓大司马可是说过‘不能流芳千古,便要遗臭万年’这种话的。可见他有可能走极端。”
谢安和王坦之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有惊讶之意。王谢众人私下里的分析也是认为,要全力维持目前的局面不至于崩塌,要拖延待机,等待破局的时刻。没想到李徽居然一语道破,怎不让两人惊讶。
“但在目前情形之下,想要拖延住局面,确实很难。中军已经不完全为朝廷所控制。郗超的中领军很快便会恢复实力,到时候中军分化,京城将失控。桓温若再引兵前来,京城日不可破。故而,必须要保证京畿拱卫力量的实力均衡。则拿下丹阳郡,以外制内便成了唯一的选择。下官猜测,这便是诸公控制丹阳郡的目的。”李徽沉声说道。
谢安微笑抚须点头,王坦之呵呵笑道:“很好,很好。说下去。”
李徽拱了拱手,继续道:“京城周围,江左各大镇都已经为桓温所控制,唯有京畿十一县外加京城还在朝廷手里。所以,只能在这螺蛳壳里做道场。倘若丹阳郡拥有郡兵数万,则完全可以抵消桓温侵入京城的兵马威胁。郗超即便恢复了中领军各营兵力,也不过两万余。局势紧急之时,以丹阳郡兵入城,会同中领军三万兵马,便可呈碾压之势,迅速解决京城内部的敌人,解决后顾之忧。桓温想要里应外合,利用中领军的企图便不会得逞。丹阳郡兵马入城只日不之间,桓温望尘莫及,待他率军赶到时,则京城已成铁桶之势,除非他强攻,否则休想轻易得手。”
王坦之大笑道:“谢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