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辔缓缓而行,谢玄有些沉默,心情看起来有些低落。
“谢兄,是否是为阿姐担心?”李徽道。
谢玄叹息一声道:“阿姐命苦啊。我很心疼她。”
李徽点点头,问道:“这段时间,你是否去找了王凝之?”
谢玄冷声道:“找了两回,不欢而散。这厮死活不肯放弃,即便我已经几乎点明了,那是郗超的诡计,他也不肯放手。我恨不得当场便宰了他。”
李徽沉声道:“你认为还有没有继续说服他的可能?”
谢玄摇头道:“这狗东西是软硬不吃,怕是不可能了。”
李徽沉默片刻,轻声道:“如此看来,我们只能动手了。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谢兄,你认为呢?”
谢玄皱着眉头,手攥着马缰沉吟着。
李徽知道他有顾虑,毕竟是要对琅琊王氏的人下手,干系重大。而做出这样的决定,谢玄还有这样的勇气和气魄。之前虽然已经同意,但真正事到临头,不免犹豫不决。
“谢兄,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难,但是,难道眼睁睁的看着阿姐被迫嫁给王凝之不成?关键是,即便嫁了,事情也未必如四叔所想的那样了局。只能是陪了夫人又折兵。谢兄,陈郡谢氏,大晋豪族,名望高隆。越是如此,顾虑便越多,考虑的便越多。四叔现在便是如此,我不相信他愿意妥协,我也不相信他不知道这种妥协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或许,他在等着有人替他做出决定,这个人,只能是你了。”李徽沉声说道。
谢玄皱眉叹息。
“当然了,我终究是外人,无法站在你们的立场上看待此事,也无法体会其中的两难抉择。但有一点我却是知道的,如果我是谢家之人的话,我是绝不会让自己的至爱之人受委屈,让她一辈子不快乐,嫁给一个混账。如果我们连自己的亲人和挚爱之人都保护不了,甚至还需要她们的牺牲来换取我们的苟延残喘,那么我们这些人便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李徽继续说道。
谢玄转头瞪视李徽,目光凶狠。李徽还从未见过谢玄用这种眼光看着自己,李徽知道,那是自己的话戳中了他的内心。
谢玄是个热情开朗的人,但李徽接触他久了,却知道他嘻嘻哈哈的外表之下,其实是个情感细腻,内心柔软之人。这一点从他对之前的亡妻羊氏的情感便可见一斑。
但同时,自小丧父,和姐姐一起在谢安身边长大,谢安对他姐弟固然很好,但叔父毕竟是叔父,不能完全替代父爱。所以,谢玄内心里其实是极为好强自尊的,对自己的姐姐谢道韫也是极为尊敬和维护的。
他全力做到最好,在谢家后辈之中脱颖而出,得到叔父谢安的器重。某种原因便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努力变得更好,才能更好的在谢家立足。叔父谢安越是对他期望高,他便越是会要求自己做的更好。这样才能让叔父的器重没有白费,也能让谢家其余子弟心服口服。
大家族中,永远都不可能和睦,背地里,谢玄也知道很多人艳羡自己,嫉妒自己。这是不可避免的。谢玄不能责怪别人,唯有让自己更好。
眼下,自己的亲姐姐遭遇到了艰难之事,谢玄确实处在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他希望让叔父满意,按照叔父的意见行事。另一方面,他知道谢道韫如果嫁给王凝之的话,必会让她痛苦一辈子,终生不会幸福。
在顾全叔父的想法和为阿姐的幸福着想的两难抉择之间,任何一个人都会很煎熬。而李徽的话却极大的触动了他,让他感到了羞辱和愧疚。但同时,却又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乌云,让一切变得亮堂了起来。
一个男人,若是要靠家中亲人的牺牲换来苟安,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能保护好,不能让她们幸福的话,那么谈何其他?
李徽撕开了伪装,让所有的顾虑都变成了一个极为简单的逻辑。奋斗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身边亲人过的更幸福更快乐,否则,还有什么意义?自己唯一的亲姐姐面临如此绝境,自己理当奋不顾身的保护她才是,居然还会犹豫不决?这简直是一种堕落。
“谢兄,我的话或许刺耳,但这是我的真心话。若谢兄觉得小弟说的不对,大可责罚打骂。”李徽轻声道。
“呵呵呵呵。谁说你说错了?你说的很对,让我有拨云见日之感。我决定,按照你说的计划动手。”谢玄呵呵而笑,探身过来,隔空在马背上拍了拍李徽的肩膀。
李徽点点头道:“好,那么这件事我来做。谢兄完全可以装作一无所知,只需要提供我必要的协助。我需要知道一些关于琅琊王氏的情形。宅子的构造,人员的情形,以及一些相关的信息。便于我行事。除此之外,你什么也不用管。”
谢玄道:“那怎么成?我亲自去办。”
李徽摇头笑道:“这种事,你还是不要掺和的好。谢兄,我李徽出身寒微,故而万事不惧,行事可以不择手段。但你不同,你是谢家人,名门之后,爱惜羽毛。此事干系谢氏门望,一旦失手,连累颇大。明白小弟的意思么?”
谢玄岂能不明白,他所犹豫的原因也是如此。
“贤弟,你待我如此,我感动之极。此次若能成功解决此事,我谢玄今后必竭诚以报,生死同心。”
李徽笑道:“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你阿姐便是我阿姐,你待我赤诚,我待你岂能不真心?你我携手,必能搅动风云,干出一番大事的。”
谢玄哈哈笑道:“正是。”
两人哈哈大笑,挥鞭催马,沿着驰道策马疾驰,直奔京城而去。
……
二月初六,一场风雨夹杂着细雪将一切打回原形。连续几日的晴好天气,京城百姓们都感受到了春天的来临,但是这场雨夹雪横扫下来,顿时一切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