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城大内的前朝,位于左金吾卫本衙的顺义门附近。原本用来临时停放和收留,各方呈现祥瑞之物的郊社署内,已然成为了时下文武百官退朝之后,一个络绎不绝的临时驻足参观之所。
而身为当代的禹藩之主和萧氏族长,如今官拜少府寺左少监,提领左尚署事;以形容清俊风雅著称的禹候萧鼎;也用力揉着因迎来送往太多不同身份的访客,而笑得有些僵直麻木的面皮,长出了一口气。
因为,针对近日京城突然冒出来的凶兽伤人事件和舆情,执掌政事堂的诸位相公,已经定下了接下来的宣传口径;也就是将抓获的唯一一只活着的凶兽,与那些历代进奉的祥瑞摆在一起示之以众。
因此,先是由朝廷重臣和诸多亲贵,先行进行观览和赏鉴;然后,在推及到京畿内外的民间去,进行象征性的收费参观。而且在完成了京城参观之后,还可以巡游周边各县,以为补贴抚恤之用。
这样,无论之前京城内外是如何的舆情纷纷,朝堂上又是如何物议扰扰;都自然平息。毕竟,这东西一旦可以被捕获,失去神秘性和新鲜感之后,自然也就失去相应的威慑力和制造恐慌的可能性。
而京城里每天都有无数新的见闻,在不断的发生当中。一个长相丑陋而身形巨大的凶兽,也并不会比正旦大朝上,闻乐而舞的鸵鸟和鸸鹋,或是见君则拜的白象和长颈鹿,更能够维持住话题热度。
然而身为少府寺左少监的禹候萧鼎,却是主动请命承担下来,此次凶兽相关的展示和巡礼的职责,却是令人略有些意外了。当然也有人据此揣测过,这是他想要进一步拓展人际情面的某种诉求。
要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以少监身份提领左尚署事的他;虽然官贵不过从六品,却是少府下辖五署三监之中,最有油水的位置之一。尤其是在诸冶监、诸铸钱监、互市监,都归于三司使/计相管辖的情况下。
原本掌供郊祀圭璧及天子器玩、后妃服饰雕文错彩之制的中尚署,掌管车舆苫盖并刻镂与宫中蜡炬杂作的左尚署等;就成为了当下天家在外朝重要的钱袋子之一。而这又涉及到了京城里,一个经久不衰的民间笑话。
说有初次来京的外乡人问长安城里最有钱的人是谁?京城人答曰当然是富有四海的天子了。然后外乡人又问;那最穷的人家又是谁?,京城人曰自然是天家了。当然了,这种隐含调侃的政治笑话背后,则是某种现实的映射。
哪怕历代大唐天子都是垂拱而治的师古气象;但是以天下海内的举国之力,以为专奉一人之欲;就算是酒池肉林的夜夜笙歌、日日游宴,再供养上一大群的陪臣和侍御,遍布天下十六府的行在宫室,也根本动摇不了分毫。
但是从另一方面说,这笔供养皇家的财赋和资源;再加上天下各地皇庄别业,所创造的进项;看起来固然是极为可观;但是放在天下这个范畴中,却也办不了几件大事。更何况还有数量庞大的内三省和诸多从属的人事耗用。
而依照睿明太后扶政时期,所沿袭下来的惯例/祖宗家法;朝堂诸公每年拨付大内的御料和宗室的奉养钱,却是增幅的十分稳健。因此,按照在世天子的亲疏远近关系,历代繁衍下来的大量宗室,就不一定都人人好过了。
因此,天家为了补贴这些尚在五服以内的宗族亲戚,也成为了内库当中一笔尤为可观的负担。偏偏受限于与沈太后留下的祖宗成法,除了婚丧朝礼等特定事项之外,还不能随意从国库当中支取乃至别开加征名目;
若是天子想要坚持如此行事,则要冒着天下物议的巨大舆论纷纷,先行在小内朝召对在位宰相们以为商量,并且在为此专门召开的扩大政事堂会议上,取得列席三品以上朝臣一致同意才行。而且这种事情也可一不可二。
因此,来自外藩诸侯的例行进贡和不定期的奉献行为,就成为了皇室尤为重要的一大块收益来源。而为了绕过外朝的限制和束缚,为天家开源节流弄到更多的财计;相关各色人等为此绞尽脑汁,可谓是百般手段齐出。
故而,以天家的关系人等身份,投资和赞助海外新土的某种营生;乃至是直接出钱出人,参与到对于外域的武装探索,番邦异族的征服当中去,以为谋取长短期的进益。就成了历代天子内帑和御料钱,最常见的花销去处了。
现今,在传统中土之外的海内外域之地,许多地方新旧开辟的工场、矿山、种植园,船团和商馆;都有皇家相关的份子,或是由宫内省、宗正寺名下代为经营的产业。这却是政事堂内的诸位相公,理论上难免鞭长莫及的事情。
又比如,天子及太后的千秋万寿之日,历任诸侯的婚丧嫁娶之期;也都是这些少府、宗正、宫内省的所在,得以创收的大好机会;天家通常会按照例制赐下专门的车服仪仗,然后身为诸侯的体面计,也必然有所进奉以为答谢。
当然,蛇有蛇道、鼠有鼠穴。身为五服之内又没正经营生的落魄宗室,如果舍得下脸皮的话,也有一个来钱快的套路。就是尽量早婚多生女儿,然后养到十三四岁就可以及笄了,就外嫁给那些祖上出身并不怎么样的外藩诸侯;
也可以令其在中土之外,狐假虎威的自称是与皇族联姻的血脉渊源了。至于五服之外的那些存在,除了还能够继续冠以国姓之外,就连宗室的碟谱都不能上了;与寻常的庶民百姓无异。最多在中举后会追溯三代,重登录谱。
既是为了收揽宗室、国族当中,遗散在野的人才,也是免因为某些人家榜下捉婿急切,闹出同宗为婚的笑话来。但不管怎么说,三代身兼皇商、外臣、国爵/世爵多重身份;又格外慷慨,长袖善舞的萧氏家门,素来就是京中显赫上等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