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朱浅云胸口的心火顿时沸腾了起来。但她冷静的也很快,无需一旁马成龙的提醒,她就意识到了最大的问题所在。
金蛇夫人,不可信。
朱浅云可能并不如周离狡诈阴险,也不如唐莞阴险狡诈,但是,朱浅云是一个聪慧的姑娘,也是一个心智坚定的武者。她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因为一个敌对的妖怪的话语,就冒然去怀疑自己的父亲。
即使有疑点,也不是自己多疑的理由。
冷静下来后,朱浅云死死地盯着那不远处的金蛇夫人。她也同样清楚,金蛇夫人能够说出如此离谱的话语,就证明她一定有所依仗,至少,她觉得她能说服自己。
“朱浅云,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吗?”
金蛇夫人的金色竖瞳中倒映出朱浅云的容貌,她凝视着对方,轻声道:
“你知道,你究竟是谁的孩子吗?”
闻言,周离等人顿时神色大变。没有任何的犹豫,诸葛清直接拂尘一挥,一道明雷凝蓄于天际之中。而周离手中的玉葫芦也开始逐渐旋转,水与火的交融出现在他的掌心里。
“建文遗孤。”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朱浅云就这样淡然地说出了她那敏感的身份。
金蛇夫人诧异地看着朱浅云,原本要说的话语也哽在了喉咙处。
“挑拨离间?想说我的父亲在利用我的身份?”
朱浅云的嘴角微微勾起,她伸出手,轻轻压了压诸葛清紧握着拂尘的右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随后,她看向了不远处的金蛇夫人,淡然道:
“很遗憾,我父亲在我离开北梁太学的那一天,就告诉了我所有的真相。”
周离怔住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
很长一段时间之中,所有人都认为朱浅云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连刘宫也同样如此。他们认为,如果让浅云知道她的身世,她将会背负太多不该背负的沉重负担。所以,每个人都在为朱浅云编织着善意的谎言。他们都希望,这个可爱的姑娘能够以汉王之子的身份永远活下去,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汉王,早就告知了朱浅云她的身份。
建文遗孤,被汉王杀了一家的皇嗣,拥有皇室血脉的遗子。
没有隐瞒,也没有欺骗,汉王从来都不屑于如此。他的观念很简单,既然你朱浅云是我汉王的孩子,那么,你就应该直面自己的身世,直面那些被他人视为蛇蝎的真相。
很残忍吗?
很残忍,至少,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天,朱浅云整个人都感到了世界的坍塌。最疼爱她的母亲并非是生母,一直悉心教导他的父亲也并非生父。她的父亲是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帝,却被最宠爱自己的爷爷赶尽杀绝。
可这又如何呢?
缓缓举起夜斩刀,这柄生日礼物一直都是朱浅云最心爱之物。她抬起头,昂首挺胸,神色淡然,像极了她的父亲。
“父亲救了我,教导我,养育我。若无父亲,我怎能长大成人?若无父亲,我便只是一个荒郊野岭中无声而死的弃婴。金蛇夫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在乎。”
黑色的龙鳞开始覆盖了少女的眼角,一双金黄色的竖瞳凝聚着上位者的威压。那是不同于金蛇的金,而是一种骄傲而自凌,毫无半分迟疑的坚定金光。
灿烂而辉煌。
“我不在乎父亲究竟是否要利用我,我也不在乎他到底要对我做什么。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父亲,仅此而已,也足够了。”
平静而果断的话语,打消了金蛇夫人心里最后的念头。她看着面前半身被龙鳞覆盖,如黑龙再世的少女,一抹苦涩的笑容一闪而过。
父女之情···妖族永远无法理解。
此时的马成龙眼中只剩下惊诧和不解,他不明白,为何朱浅云的龙化会如此“合理”。没有半分多余,也不会掌控人的心智,就像是那原本沸腾骄傲的龙血,也对少女俯首称臣了似的。
她如何做到的?
“你就不怕你的父亲要利用你推翻皇室,残害宗族,生灵涂炭?”
金蛇夫人做出了最后的努力,她说出了这句话,说出了这句看起来最可能的话语。
“我相信父亲。”
简单的话语,看起来不可理喻,可朱浅云说出后却让人发自内心的相信。她看着金蛇夫人,龙鳞彻底将其覆盖。仿佛甲胄的黑色龙鳞缓缓地舒张,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喘息着,思索着。
诸葛清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她看向金蛇夫人,手中拂尘不曾有半分虚握,她的态度很简单,也很明确。
周离见此笑了一下,他走到金蛇夫人身边,开口道:
“无法理解吗?妖怪。”
金蛇夫人没有言语,她只是看着朱浅云,看着那被黑龙鳞包围的少女,眼中神色复杂,不知该如何言语。
“长生的妖怪,不懂短命的人类为何会如此,这很正常。”
周离与金蛇夫人并肩而立,他也在看着朱浅云,眼中却只有柔和与理所当然。他似乎早就知道了朱浅云的决意,轻声说道:
“你们不理解,为何子女被杀,父母会疯了似地和妖怪拼命,哪怕是蜉蝣撼树。你们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对毫无血缘关系的父女,会如此相信彼此。长生的妖怪,你总说人类无法理解妖怪,可你们又何尝理解过人类?”
“你问我是妖怪还是不死不休,我给你答案。”
踏出了一步,周离背对着金蛇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