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宇再次见到萧玉婉是在送走金城公主萧玉蓉后第二天的那个傍晚。他原本打算去找杨华,才刚迈出二进院门,就见到一辆崭新的厢车恰在此时停在了自己的跟前。车门打开,萧宇看到了萧玉婉,只是她那俏丽的容颜显得有些疲惫。她也看到了萧宇,脸上立马浮现出一阵错愕,但很快脸上就绽放出了温暖的笑意,那双清水般的安详目光中似乎带着某种别样的情愫。萧玉婉在女婢的搀扶下缓缓下车,她那瘦削的肩头显得疲惫而孱弱,让人心生爱怜。萧宇抬臂一拱手,这剧烈的动作让他左肩又出现了撕裂般的痛楚,他的伤口至今尚未长好。萧玉婉秀眉微微一簇,她上前扶着萧宇的手臂道:“宇弟伤势未愈,何需此等繁文缛节。”萧宇只得应喏称是。两人在夕阳下并肩而行,落日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了许多,不知不觉间他们又来到了湖畔凉亭。萧宇告诉了萧玉婉之前遇到了金城公主的事情,也把自己的担忧向她一一陈述。萧玉婉望向了湖心,眼波流转。“知白(杨华表字)那人心思很重啊!或许他只是认为自己身为北朝降将,就对自己在我朝的身份有所顾虑,他却忽略了九皇妹对他的情真意切,还有陛下对他的看重。”“两情相悦,结为连理方才幸福,强扭的瓜不甜,长公主可知那杨华心中所想。”“我想……他应当是喜欢九皇妹的,每次九皇妹来我府上与知白相会,知白都是满心欢喜。我观察知白多日,他性格刚直,不是那种曲意逢迎之辈。”“杨华性情又是如何”“沉稳内敛,清净无欲,不太喜欢与人结交。”这或许就是高坐龙椅上的那位看重他并想要拉拢他的理由了吧!萧宇如此想到,他转头望向了一侧波光粼粼的湖面以及湖面上的那座小亭。“这些日子我在这里养伤,常看到杨华独处于那湖心亭中,眺望北方,似有心事重重。”“哦会有这事”萧玉婉诧异。“嗯,这让我想起了那日我在府上初次见到杨华时的情景,那日已接近了宵禁,他行色匆忙要离府外出。恰好与我和驸马都尉打了个照面,他好像说过家乡来人之类的事情,我想近期他心思沉重是否与那家乡来人有关。”萧玉婉眉间一皱:“莫非……不,那怎么可能,知白虽是降将,但并非墙头之草,反复小人。”“重情重义之人必顾及父母兄弟,我听闻杨华之父尚在,其父杨大眼乃是北朝名将,想必杨华叛逃家人受到诛连,若是......”“宇弟不用再说了,这是朝廷议事,非你一人可以妄言。”萧宇见萧玉婉语调中带着嗔怒,便不再往下说了。但对于历史上的杨华,萧宇还是有所了解的,他知道即使到了生命的终点,杨华也再未踏上北魏的一寸土地。见萧宇不再说话,萧玉婉觉得自己语调过于严厉,于是又放缓了许多。“宇弟,杨华与金城公主之事,是陛下默许的,下月即将完婚。到时候陛下将启用杨华为光禄大夫、散骑常侍,中领军,负责拱卫京师。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至今尚未对外宣读,怕引起朝臣非议。至于宇弟所说的情感……我皇家之女哪次联姻会顾及女子的感受,不过都是为了政治上的图谋布局罢了,与早些年出嫁的那些公主们相比,九皇妹是幸福的,她起码与自己所爱之人结为连理,其余的宇弟就不必多说了。”虽然萧玉婉的解释并不让人真的满意,但萧宇也无话可说。但不知为什么,萧宇仍感到头顶有一抹阴霾总是挥之不去,那似乎是在为金城公主萧玉蓉而担心的吧!萧玉婉长舒了一口气,她疲惫的脸上泛出淡淡笑意。“我们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从台城回来,竟然到现在一直在说金城公主与那杨华的事情,宇弟救我一命,我到现在还没有好好道声谢呢!”“道谢的话......就显得见外了,我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救我的亲人。”萧宇的回答让萧玉婉疲惫的脸上闪过一抹讶异。生在这帝王之家,最少见的却是亲情。她淡然一笑,那笑容温暖而和煦,如水的眼眸中似乎有泪光荡漾。“宇弟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出仕做官,辅佐陛下。”“做官我看还是不要了。”萧宇连忙摆手,“都说我这人心智未开,为人愚鲁,像我这样的蠢物怎能做官呢官位就留给那些有能力有进取心的才俊们了吧!至于我,还是安安稳稳做我的太平小王爷为妙。”“这真是宇弟心中所想”萧玉婉眼中略带怀疑。萧宇学着他认为的刘禅的模样道:“正是,此间乐不思蜀矣!”这把萧玉婉给逗笑了,她捂着嘴几乎笑得前仰后合,早把长公主的威仪抛诸脑后。点点余晖洒落湖面,给这湖畔的绝美景致点缀上了一抹暖色。……距此数十里外的鸡笼山中。余晖下一位身披米黄色披风的儒雅男子正站在山巅,眺望远处隐约可见的那座大城。一位劲装大汉这时自他身后的茂林中走了过来,一拱手:“公子,刘长史回来了。”儒雅男子眉头皱了皱,似有心事。“刘长史在哪里”“在半山范云范老先生的草庐歇息。”“噢,走!去见见刘长史!”儒雅男子说着便要转身往山下走。那大汉突然叫了一句。“公子!”儒雅男子偏了偏头:“老马,可是有事”那大汉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儒雅男子站定了下来:“老马,你是我家中老人了,十四从军,随我父南征北讨,数次救我父性命,在我面前有何不能言的呢非要在此扭捏作态。”这个被叫做老马的大汉似乎憋着一股劲,他竹筒倒豆子般地说道:“俺老马就是觉得那个刘长史与我等不是一个路数的人,尤其是他见到那个萧大郎之后,整个人的心思都没放在公子这边。若是有一日,他与使君、公子离心离德,去投他主该怎么办他那样有本事的人,若不能为使君、公子所用,那杀了最好,免留后患!”儒雅男子心中一阵苦笑,他假装嗔怒道:“马佛念!你是不是酒又吃多了,在这里说浑话!”那名叫马佛念的大汉一抱拳,扑通跪下:“公子,使君对俺老马不薄,俺老马只认使君、公子。俺老马觉得那姓刘的不安好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我荆襄再有,朝中萧老中书给您的书信上不是也说过了吗那刘伯宣入云即化龙,非池中之物,不得不防。若说他能真心实意听命于某人,那不是咱雍州萧刺史,而是那江夏王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