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宫中,说不尽的坏消息让他食不甘味。端午汛钱塘江堤毁田淹,四个郡县受了大灾,十数万百姓无家可归,变成流民。与此相反,郢州大旱,整整七个郡,赤地千里,民不聊生。蜀中又起地震,成都北门倒塌,城中房舍毁坏不计其数,伤亡暂不详焉。而最让萧玉衡头疼的还是昨日午后回到台城,接南徐州刺史裴书业八百里急报。北魏十万大军已经在彭城到马头一线集结,似乎有再次进攻寿春的打算。而与急报同时送达的还有一份来自裴书业的辞呈。信中言之凿凿,裴书业虽身领南徐州刺史之职,但他卧于病榻时日已久,眼看就到了油尽灯枯之际,以他如今残躯,显然是无法再震慑山东各路魏军。萧玉衡早些时候已命直阁将军裴植北上,代表皇帝探望裴老刺史病情,同时早日拟定得力之臣接替裴书业也已经迫在眉睫。到底要派谁去顶替裴书业才是上上人选呢这让萧玉衡犯了难。在太极殿议政之时,看着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他突然觉得朝廷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境地。他心中曾经想到的几个人选此时统统不在这里,杀的杀,流的流。他开始有些后悔了,后悔永丰朝这三年中他杀了那么多先帝的肱骨之臣。若他们都还在,他在用人选将上就不会如此的捉襟见肘了吧!那时他看向了裴睿,看向了王茂,夏侯详,甚至看向了久不知兵,身子已经发福的郑邵叔。但思虑再三,却没有一个适合出任南徐州的人选。裴睿是帅才,善指挥大军机动作战,迂回包抄,擅于出奇攻坚是他的强项,放于一州一地,反而束缚了“韦虎”的手脚。王茂知兵,有谋略,擅治军,但战阵厮杀谨慎有余,而胆气不足,擅稳扎稳打,面对北魏骑兵,他的性格容易贻误战机。夏侯详可独当一面,但萧玉衡并不信任他……而郑邵叔,大腹便便,萧玉衡都怀疑早无胆气的他还能不能上马打仗。萧玉衡放下碗筷,自桌案上站了起来。周围侍候的内官宫人见状纷纷下跪,看来这一餐皇帝吃的是并不满意了,不知道这次又该是谁倒霉了。高内官走到萧玉衡身前,弯腰道:“陛下,若是御膳不合口味的话,老奴让御膳房重新来做就是了。”萧玉衡却出奇地没有发火,他看了看满桌丰盛菜肴,摇摇头:“非御膳之故,国事艰难,山珍海味,朕食之也无味。内忧外患不断,朕怎可再如此奢靡,明日起,朕一日只食两餐,膳食从简。”高内官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皇帝嘴里说出的话,他愣了半晌才弯腰称“喏”。萧玉衡离开坐榻,走向身侧不远处那面《寒江独钓图》,似乎体会到当年他的父皇在这寝宫中放置此面屏风的用意。为君者高处不胜寒,却也是孤家寡人……他走到了屏风的背面,原本贴得密密麻麻的人名纸条,现在已经没有了大半,仅存的那些也被他用朱笔或黑笔来回勾画。三年了……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都做了些什么杀人时的快感尚在,但杀完了呢遇事之前他何曾想过那些被杀的皇亲重臣在此无人可用之际,才显得弥足珍贵,而朝堂上那些蝇营狗苟之人,溜须拍马还行,却没有几人能为他抉择国事。而这三年多来,在政事上他唯一倚靠的却是个女子,他的阿姊,永宁长公主。他无法想象,在他整日胡闹,以杀人取乐的时候,他的阿姊是如何稳定住朝局,能让这千疮百孔的王朝正常运行。但他多久没见他的阿姊了,似乎已有许多个时日了,自那晚他要轻薄她之日算起,她便再也没有入过宫,也再也没有参与过朝政。或许他们在相互赌气,没有人愿意让出那一步,他甚至在御前会议上大放厥词,朝堂上没有长公主,他这位皇帝依旧可以得心应手。但此时……看似风调雨顺的永丰三年,必定要变得多灾多难,而最大的威胁不是天灾,而是北方那窥伺自己已久的饿狼。萧玉衡想到这里,他离开了这座宫室,向外走去。“陛下!您要上哪儿啊!”高内官在后面跟着喊道。“朕要去见一个人!”高内官快步跟到了年轻皇帝的身后,劝告道:“陛下想见何人让老奴去召便是,何故亲自前去,陛下,您是天子,天下的共主!”萧玉衡不理会他,继续大步向外走去。高内官赶忙左右张罗,让下人们快去预备天子仪仗步辇。含章殿里一时乱作一团,没有人真的清楚皇帝想要去哪儿,更没有人斗胆去问。萧玉衡走出大殿,下了阶梯,见自己的龙辇和仪仗已经在下面等候,他却绕开了这些径直往含章门走去。高内官有些拿不准了,他招招手还是让皇帝仪仗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自己则挺着肥胖的身躯跟了过去,嘴里苦口婆心道:“陛下!陛下!你到底要去何处宫门早已关闭,按制非紧急军情,是不能轻易打开的!”萧玉衡心事重重,高内官的劝告似乎并未传入他的耳中。但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一脸茫然地望着月色下的老内官以及跟在后面的仪仗、侍卫还有宫女。他脸上缓缓露出不悦:“你们跟着我做甚”“陛下,您到底想要见谁啊!老奴去召他来就是了!”“朕的皇叔……若朕不去,他还会来吗”..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