搀他起身。而后,径自去捡坪上的古籍,高兴地问:“你怎知我在找这几本《岳露子》?”
《岳露子》?东阳在状况外。接了线装古籍细看,果真乃遗世珍宝。
“这个月初,魏卿带来一大箱生辰贺礼,说是你们托他带的。我还奇怪,没跟你讲过我在找《岳露子》集册的事儿,你居然未卜先知。”
得见故人,她心情愉悦步子轻快,行在前面,像只无忧无虑的小兔子。
东阳终是没有揭穿内幕,他不敢想象,若公主知道这几本并非自己所赠,会作何感想。
如果那样认为,能让她开心。那,他乐意接下魏溪亭这份好意。
至少,当前他没勇气去破坏公主的好心情。
“我带你去看小狸花。”
正当收活计的时辰,村民们带月荷锄归,路上碰到闲话几句,又各奔各家。
寨门口石阶那儿,坐了三五个寨邻,见一俊朗后生跟阿音姑娘同回,便好事多问了问。
“我家人。”李书音颇为自豪地介绍。
东阳笑笑,作揖更正:“在下李府侍者,时东阳。见过诸位。”
寨邻中有位襕衫儒生,在谷中私塾教习,起身正衣冠,行揖还礼。
其他人虽不至如此,却也都客客气气。
闲话之时,几个大娘路过。打量东阳,说他模样俊俏,一身绸质黑色劲装更把身坯衬得匀称,阳刚之气十足。
有大胆儿的问:“小郎君婚配与否?”
宫中内侍都净过身,虽有不少宫娥明着暗着对东阳表达倾慕之意,但他似乎志不在此。
大娘们太热情,东阳被围在中间,尽量地事事回应,已有些窘迫。
李书音挤开人群,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人带离。
边逃边回头说:“我们家东阳车马劳顿,我先带他歇脚,晚些再来聊。”
她一手牵东阳,一手提裙摆,撒欢儿地跑,哪有半分礼教规定的端庄?
可东阳反而更喜欢她现在这样,自由自在,随性纯粹。
长生兄妹由阿嬷教养,前段时间阿嬷身子不好,时常念着想回王庭老家看看。阿朵今日出门,也是带老人家去王庭。
故而,当下家中无人。
“今晚阿朵和长生应该都不回,我给你做饭。”
“哪能让公主劳累……”
李书音转身推他出厨房,把他摁到小板凳落座,半命令式地口气嘱咐:“你歇着,不许动!”
说完,进屋添水烧火,有条不紊。烧水间隙,她端着筲箕出门,搬条小凳子和东阳并排坐着,一起择菜。
“你怎突然来雾水谷?执行任务吗?”
东阳摇头,未作答。扯掉豆角筋,掐成段儿。
“嗯?”李书音歪头。
他默了一下,才沉声道:“臣梦到公主过得不开心,所以想来看看。”
李书音笑容凝滞刹那,又恢复原样,“梦都相反,我好着嘞。呐,你方才见着了,谷中人待我很好,你别担心。”
“嗯。”
“你呢?过得怎样?冷面尧好不好相处?朝中言官有没有为难你?”
“臣一切安好。尧大人虽寡言少语,但关怀下属,人很好。鹰司不受朝廷约束,言官不会说什么。”
“那就好。”李书音捡起一把小青菜,择去萎黄烂叶,“东阳,我有个打算,不知行不行得通。”
“公主请说。”
“去年赴燕时,我以为回不来,所以散尽钱财。但以前我存了些在从谦阿兄那儿,折算下来约三千白银。
这两年各种用度,只出不进,银钱渐少。所以,我想把剩下的都投到浮生酒楼,只出资不参与经营,每月给我几分利钱就行。
你看,这样行吗?”
东阳道:“浮生酒楼本为公主扶持之下得以建立,您就是东家,何需再入资?”
李书音摇了摇头。
“我一没入资,二没经营。若把当初动动嘴皮子的事算作大恩,岂不折煞我?
你当知晓,我不愿和宫中那家人扯上关系。赴燕之前,已在御前立誓,余生不受俸禄。
现下捉襟见肘,又暂无其他生财之道,只好把主意打到浮生酒楼,求几个生活费。
我计划攒够了钱,买一座宅子,自己搬出来住。”
东阳深知其为人处世,她不吃嗟来之食,奉无功不受禄之理。
故而,把那些赠其钱财之类的话都咽进肚子里。
他说:“臣进鹰司后,浮生酒楼托与左参左郎君代为管理,大小事务都由他拿主意。公主嘱托之事,臣记心上,回去找他相商。”
“好。有劳。”
东阳笑笑。
沉默着择完所有菜,锅里热水沸腾,李书音淘米下锅。
一道门槛横在中间,饱经风霜,隔出两种境地。里面的人已然放下荣华富贵,安于山野;外面的人仍在泥淖艰难前行,只为护一人周全。
踌躇片刻,东阳起身走到灶前,拾火钳夹一块干木材放进灶中。
“下月初七,穆郎君新婚之喜,您回去观礼吗?”
中都穆家后辈之中,她只和穆从谦关系亲近。东阳所说穆郎君,即是那位。
“阿兄议亲了?和哪家姑娘?”
忽闻喜讯,李书音替兄长高兴。
“金州骠骑将军沈重之女。沈姑娘自幼长于军营,也是位巾帼英雄。”
“阿兄藏得够深呐,以前从未听他提过。我还打趣,说他怕不是有龙阳之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