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家门口,何如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跳下马准备掀开轿帘,走过去时却又犯了难。
大安的婚俗是新郎新娘携手共行,只是当朝圣上同皇后是患难夫妻,即位后在另补的告天婚典上体恤妻子,背着皇后连同那几十斤的礼服走完全程,时人纷纷效仿帝后,以示对妻子的敬重。
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昏昏沉沉的何如把家里人的嘱咐都忘到脑后了,特别是骑在马上招摇过市的时候,叫他实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只是一开心脑袋里仅剩的那点早上的记忆也都丢完了,现在站在花轿门前,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嘛。
仔细算来,诸晴嫁入何家在名义上算是下嫁——她是暄昭帝的玄孙,按族谱上讲她能称当今圣上一声叔公。
只是老诸家人太多,这个旁系到不能再旁的玄孙得不到什么照拂,她的父亲领了个亭原君的爵位吃点食邑过日子。
又因为大安的国法,诸氏子孙都能领个爵位,闵都路上走的随便拉一个都可能是什么王公伯爵之后,贵族皇室尾大不掉。
而且他们的很多支出都是走户部的公账,这件事也一直是朝堂上争论的焦点之一,只是这焦点争论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没个结果,再麻烦的尾巴也只能这样暂时拖着。
言归正传,此时的何如在此思索片刻,不好站在这继续等下去,又思及方才诸晴的“仗义相助”,没让他出个大丑,便想着别管爹妈交代的什么礼仪,就按照最重的来,总不会出错。
于是他俯身掀开轿帘,眼神示意边上抬轿的迎亲人拉着点轿帘,随后转身半俯下。
诸晴听到了声响,也看见了脚边的一缕夕阳,只是没等来新郎官的手,她微微起身,透过盖头设计的缺口看见轿前半蹲着的青年。
怔愣了片刻后她弯腰走出花轿,何如偏头仰视诸晴,正巧同她盖头下的双眸对上——此前他只在拂山书院里远远看过诸晴几回。
书院里男院女院界限分明,只有些风雅集会两院才会有所交往。
只是在这样的场合里,面对吟诗作赋的同窗,何如就是那个不停吃吃喝喝的背景,哪管焦点是谁家公子小姐。
其实盖头隐隐绰绰的,也什么都看不清,只是诸晴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一下子扎进何如的心里,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赶忙避开身后女子的视线。
诸晴停顿了一下,随后俯身趴在何如背上,双手搭着他的两肩。
何如从没背过人,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背后的人不算重,但他不敢站直,生怕新娘子滑下去,那可太丢脸了。
他又不敢伸手扶住新娘,只虚虚的够着诸晴的双腿,聊胜于无的扶着。
因为怕人掉了,何如弯腰弯得很是厉害,周围的围观者街坊邻居偏多,都知道这小子平时什么德行,如今看着如此“低声下气”,纷纷笑话起来。
只是这些声音都进不到这个平日里听到别人调笑必然要生气、一贯是孩子心性的人耳里。
这自然是源于背上的人轻浅的呼吸透过盖头柔柔的落在何如的脖颈上,盖头又一下一下的在那里拨弄。
本来就那一块地方酥酥痒痒的,被这不断地拨弄摇到了全身,让何如整个人都像是爬了蚂蚁般不自在,可他又不能乱动,甚至连伸手挠一下都腾不出手。
满脑子都被挠痒痒的念头塞满了,他扭头小声的身后的新娘子道:“你能不能帮我挠一下后脖颈?”
听到这句话诸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哪有新郎背着新娘过门的时候让背上的新娘帮忙挠痒痒的?
只是诸晴在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通情达理的妻子,她压下心里微微的错愕,偏头将视线落在何如的后颈上。
只是何如的后颈一片通红,仿佛发了疹子。
诸晴惊了一下,心想何如莫不是身上带了些毛病,不然怎么脖子上这么红。
她用指尖碰了碰,何如突然一个激灵,诸晴皱眉,眼见着这块通红的地方起了写小疙瘩。
她迟疑片刻,还是轻轻的帮何如搔挠。
诸晴的手常握笔写字,没留什么指甲,只在内侧有些茧子,柔软的指尖摁在脖子上,何如只觉得更痒了。
他不敢再说什么,只背着诸晴逃似的蹿进家门。
周围又是大片的哄笑声。
何父看着何如这个不着调的家伙背着新媳像是有人在后边撵似的跑进来,微微皱眉,但又立马缓下,笑着跟周边的人说道:
“这小子,猴急的。还是太年轻。”
身边的亲戚朋友们俱笑谈几句,便将何如这不太体面的举动揭了过去。
过了大门,走到青庐前,何如将诸晴轻轻放下,他浑身都痒痒,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挠,只好牵着诸晴的手往前走。
何父何母端坐堂前,青庐里铺上一床被子,正在高堂面前,新人要在被子上行交拜礼,而被子中裹着喜果喜糖,要在交拜礼结束后给孩童们分食。
牵着新妇走了一段路何如才感觉身上的痒意消下去些,老老实实的交拜完,牵着新娘往新房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