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晴娘子!快随我进宫!亭原君不好了!”
登闻鼓的鼓槌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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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晴一路奔向南斗殿偏殿,身后分明是引路的内侍全然追不上她,她连宫中不得疾走的规矩都抛掷脑后。
可是当她冲进偏殿时,诸垣已经没了气息。
他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如此果决地撞死在大殿上?
诸晴怔怔地看着面色苍白的诸垣,他额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可完全无济于事。
晚了一步……
为什么……永远都迟一步?
愤恨填满了诸晴的躯壳。
她再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跪在床前,沉默的为她父亲送最后一程。
直到建兴帝走到她身边,面上还带着为难之意,对诸晴道:
“亭原君说了些胡话,朕……”
建兴帝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起了诸晴昨晚上书。
但是太快了,他本来今日要召见诸晴的,见了诸晴,她说服自己,不就没这件事了吗?
不知道为了什么,亭原君这么着急送死。
但是这种话,即便他身为帝王,也知道不该对诸晴说。
于是建兴帝道:
“你父亲疼爱你,希望朕能对你们母女照拂一二。”
绝口不提诸垣自尽一事。
方才建兴帝许是懵了,但如今已经缓过神来。
他知道,众目睽睽之下,亭原君自戕而亡,这件事处理不好,对圣威有损。
他道:“你父之过,朕不再追究,亭原君无子袭爵,朕怜你孤母,赐万金良田,望尔等好生照顾自己,以安汝父在天之灵。”
诸晴抬眸,却未直视圣颜,她缓缓闭上眼睛,叩首道:“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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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原君之女扶柩出宫一事,转瞬便在闵都传遍。
诸垣的遗体归家后,刘氏只望了夫君一眼,悲愤之下晕厥了过去。
亭原君府上兵荒马乱。
何夫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将落春院的下人们聚过了,警告他们不可胡言。
昨日何如从外边回来后便失魂落魄,许是因为在亭原君府门口睡了一宿,当晚就发起了高热,比之从前凶狠得多。
今早上才稍稍退下来些。
何夫人怕这傻小子听闻此事,不顾自己身子,又跑去亭原君府。
建兴帝派遣了宫里的奴仆帮忙,架起了灵堂后,许多从前与诸垣没什么往来的人也前来吊孝。
诸晴跪在诸垣的遗体旁,双目沉沉的望着来去之人,行礼、寒暄,如此这般重复着。
一名陌生的官员对她道:
“诸娘子,你父亲的死,冤呐。”
诸晴抬眼扫了他一下,又收回视线,像个偶人般。
这官员“啧”了一声,拂袖而去。
晚间时候,闵都里传得话就变了味。
第二日建兴帝还未起,无数谏官折子就上了他的桌。
毋庸置疑,统统是上书讽谏帝王的奏章。
建兴帝看得头疼,皱着眉头将这些折子挥落在地。
他虽气恼,但知此事不可意气用事,深吸了口气后道:“摆驾亭原君府。”
圣上亲临。
人还未至,宫里的公公先来知会诸晴。
诸晴嗤笑一声,道:“蓬荜生辉啊……”
建兴帝到了后,先拍了拍诸晴的肩膀,以示宽慰,而后祭了一炷香,又对左右道:
“亭原君之死,朕有看顾不及之过。思及此,朕深感遗憾。传朕旨意,亭原君以郡王之礼下葬,不得怠慢。”
诸晴再度叩首,只是掩藏在袖子中的双手死死攥紧。
但闵都中的风言风语并未消弱。
——穹王费尽心思,怎么会轻易放过建兴帝。
一时间,陛下失德、残伤同室的言论喧嚣不止。
诸晴是个聪明人,她一直很聪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所以在帝王焦头烂额之际,诸晴上书,大意为:
亭原君有过之事乃白字黑字,陛下秉公处理。亭原君之死,实为咎由自取。
这话谁都可以说,用以洗清陛下身上的脏污。
但唯独诸晴不可说。
可是这话又是谁说都不顶用,只有诸晴说才管用。
毕竟受害者的亲女儿都不管,哪里轮得到别人说什么。
只是众人口诛笔伐之人,换成了诸晴。
诸晴对此无动于衷。
在写这些话的时候,诸晴干呕不止,只觉得自己写下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散发着恶臭。
她倚着桌案冷笑道:
“我父新丧,我还要帮间接害死他的凶手说话。”
兰茵怯生生的看了眼诸晴,却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
待此事毕,无人再提袭爵制的事情,无人受损,大家皆大欢喜。
只有诸晴,死了个一贯讨人厌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