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挂着半张假笑,悠悠转身时,又将手上的红烛藏在了身后,“阿婆放心,我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陶颜宵心中发虚,面上的肌肉便也僵紧着,但看着王婆的眼睛直盯着她的身后,便道,“阿婆,我今日多做了几样菜,你去家里放一下东西,便与我们一道吃吧。”
她拙劣的表演僵硬,从身后戳出来的半截红烛也早早得将她出卖,不过好歹小陶陶是个半瞎,便对王婆失了眼色,又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说。
王婆看出她的心思,便笑着将门口的小陶陶招揽了来,道,“今日宜婚娶,王婆我做一回月老,将你们的婚事牵成了,往后,便是结下这夫妻同心锁,一生一世再不能解开。”
说时,从陶颜宵的手中接过龙凤红烛,点了上,抹了一把干泪,道,“碧雪,你在天之灵,可看到了吗?”
王婆说时,已经泪流满面,心道,碧雪你也是一个苦命人,未能看着女儿长大就走了。
此情此景,一阵酸涩也涌上陶颜宵的心头。
阿娘曾说,守一人渡一生便是女人最好的归宿。
阿娘,你在天上看到阿宵寻得良人,是不是也会替阿宵高兴?
那垂在眼眶中的眼泪,被小陶陶的指尖拂去。
她望着他,心想,以后她的生命便开始如那晚霞一般绚烂了吧。
用完膳,陶颜宵便带着小陶陶登高,去见了她的阿娘。
她阿娘的坟头在村里最高的那座山上,她说这样可以看得见最北边的风景。
那坟冢简单得只有一堆隆起的土,只立着一块素净的木头的碑墓,上面没有刻下任何字,一是陶颜宵不识字,且那时她还小,根本无法请得起人来刻字,二是她阿娘临走时特意交代,无需留名,只在她的坟前种下栀子花便好。
一年又一年,山顶上已经种满了栀子花树,每当花开时节,那浓郁的花香味便弥漫在整个山间。
她阿娘说了,只要相爱的人,便能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找到她,若是不爱,即便是墓前刻满名字,他也是看不见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阿爹。我娘也从不允许我问起。”下山时,陶颜宵落寞道,“小陶陶,你呢?”
“我只有你。”他牵着她的手,眉眼间带着柔和的笑,好像在他这里,从没有什么忧心的事。
“我是说,你可曾想过,或许你的阿爹阿娘也在急着找你?”她总是有些患得患失的,虽然她也不想,可是所有的理智都在不经意间给她暗示,好像这所有的一切都会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娘子,你该唤我什么了?”他却不甚在意,将话又扯了开去。
他怎么是如此轻描淡写,却要跟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她有些恼,“唤什么?”
那话一脱出口,才知他何意。胸口的小鹿便又扑腾起来,气她自己怎得这么不经撩拨,便故意堵道,“陶三岁吗?”
“娘子现在不叫,到了家再叫个够也不是不可。”他瞥头看她,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嘴角却牵着一抹坏笑。
陶颜宵起先没听出他的意思,但从他的眼神中体味出先前他吻向她的炙热欲望。此时此刻,她恍然觉得那直钩向她的眸子,已经将她一览无余。
“我……相公,我……今日不方便。”她攥了攥他骨节分明的指节,就连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彰显着男人雄劲的气息,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索性今早来了癸水,不然才不知道小陶陶这几日积攒下来的,会不会将她折腾死。
他笑着用指尖在她掌心挠了挠痒痒,“娘子莫怕,相公很温柔。来日方长,娘子莫急。”
“我才没急。”她踮起脚尖,像一只狡兔般窜起,咬住了他的唇,“是相公急!”
兔子急了也咬人嘛!
她可不是兔子!
天公作美,从山上下至田岭时,暖阳正好。
村民都纷纷忙着种小麦,希望来年能有个好收成。
而当陶颜宵看到自己开耕的那片田地,已经被插满绿幽幽的秧苗时,不禁有些惊讶于小陶陶的全能,他做的菜比她好吃,就连种的地都比她好。
“娘子,你在一旁先歇一歇,我把剩下的一些种完就完工了。”他道。
“还是我来吧。”她现在都好全了,还让他一个半瞎子干活,怎么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阿宵,你可找着一个好郎君!学得快,手脚快,做得还漂亮!”边上,马大牛的媳妇正好领着点心送来,唤阿宵一起来吃,“你看,我家大牛还没做一半的活,就吵着饿了累了,我这天天往地里送吃的,也没见他手脚快了些。”
“娘子,叫你去呢。”小陶陶将陶颜宵往前送了送,让她顺道好好休息。
陶颜宵在马大嫂的呼唤下,便也只能应了声,拿了两块糕饼,一块送到小陶陶嘴里,又找了一块芦苇丛坐了下,一旁只听马大嫂不停得夸小陶陶如何能干之类等等,又冷不丁数落马大牛一番。
她静静地听着,却也觉得有些骄傲。
咬了一口咸饼,竟都觉得甜到了心尖上。
目光注视小陶陶的背影,她忽而想起,那天晚上,她就是在这片芦苇丛中捡到的他。
她瞥头望了一眼那芦苇丛的深处,视线落在那掉落在泥地上的圆型牌子上。
那腰牌上刻着一个陌生的字——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