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真是一言难尽。”韩须说道:“楚国令尹不想战,司马志在必得,以身殉国,终于换得楚军大胜。不想吴国将士如此英勇,最后又将战事逆转。”
“吴国军士真是视死如归。”听说过这场战事,赵鞅对吴人十分敬佩。“三名勇士在出行前定是已经知晓他们是有去无回了,可是为了胜利,仍是义无反顾。”
“公子光的眼光长远勇气可嘉。”韩起说道:“不只是三名勇士,想来他也做好了战死的打算。毕竟黑夜偷袭,而且楚军数量在吴军之上,万一一个不小心,楚军的后援及时赶到,吴军恐怕也难逃脱。”
“将领身先士卒,甘冒箭矢,士兵自然不畏劲敌。”赵鞅点头,“他日我若上了战场,也一定如此。”
“鞅儿有此志气,将来一定大有作为。”舅老爷看外甥,越看越爱。
“可惜了楚国司马,一腔热忱,不想胜利硕果竟没保住。”韩须不由得替司马子鱼不值。
“司马战死疆场,为楚军争得时间,已立大功,”赵鞅说道:“至于大船被抢,楚军中计,应该是令尹督军不利,防备不足所致,不应该归咎司马。”
“正是。”韩头说道:“楚军不该如此轻率,辜负了司马的付出。”
“此役也是楚王休养五年的首战,双方互有得失,算是打平。”韩须说道:“既然不是主动出战,这个结果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像我军此役,志在必得。”韩起说道。
“国君已派屠蒯去往成周,想来就是为此战而去的吧?”赵鞅问道。
“正是。”韩起说道:“与陆浑交战,地点就在洛水、伊水附近,正是周天子所属,天子同意方可祭祀。”祭祀山川为的是征得神灵同意,助晋国一臂之力。
“没想到国君会如此信任屠蒯。”韩须摇头道:“将士出征,事关重大,却让一名膳宰前去祈福,会不会不够慎重?”
“须儿有所不知。”韩起摆摆手,“八年前,智盈奉君命去往齐国接齐女,不想,归途病死在戏阳。灵柩停在绛都,未及下葬,先君却在饮酒作乐。幸亏屠蒯进谏,否则智氏地位定然难保。”说完,韩起叹了口气。
“智跞也说是屠蒯出了力,可是,难道中行吴的份量竟不如一名膳宰?”赵鞅问出了隐藏已久的问题,“再说了,从前父亲也说,中行吴有为此奔走。”
“你父亲大约是要避讳先君,而且——”韩起说道:“中行吴的确也出过力,不过是后来的事。”
“屠蒯是怎么说服先君的呢?”韩须也很好奇,从前父亲也没主动跟他说起。
“今日之所以提起这些,不过是想让鞅儿知道事件的真相,顺带了解屠蒯的为人。”韩起解释道:“莫要以为一介膳宰地位卑微便轻视他们,他们照样也可以有一颗赤诚的心。他们虽然职事低下,只因服侍君王左右,言却未必轻,有时一句话甚至顶大臣千言万语。”
彼时,智盈任职下军佐,履职途中病死,应算大事。毕竟六卿乃是晋国国君的内阁重臣,何况智盈死时还在履行职务。无论如何,国君都应表态,对家属慰问抚恤,并给予高规格的葬礼。
谁曾想,晋平公毫无表示就罢了,他仍沉醉在追逐玩乐中,对饮酒宴乐最是上心。
这一日,晋平公像往常一样,请乐师奏乐,宠臣陪酒服侍一旁。
屠蒯请求帮忙斟酒,晋平公一听,多个人服侍,何乐不为?于是爽快的答应了。
得到允许后,屠蒯并未马上斟酒给平公,而是走到乐工面前,给他斟满一杯酒,奉上酒杯时说道:“作为国君的耳朵,你的职责是令君聪敏。国君的卿佐,实乃股肱,股肱受损,必定痛彻心扉。此时应撤除宴乐,舍弃享乐,缅怀重臣。你却视若无睹,不闻不问,仍在继续奏乐,这是耳不聪。”
乐工面露尴尬,忐忑不安,看向平公,手足无措。
他又转身走向陪侍的平公宠臣嬖叔,向他敬酒,说道:“你是国君的眼睛,务要令其明亮。服饰彰显礼仪,礼以推事,万事有类,物有其貌。现在国君的服饰仪容,不是应有的类别,你却视而不见,这是不明。”
接着,屠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完之后说道:“臣下的职责是调和口味,依据场景布置宴席的饮食乐曲,安排出席人员。今日却让两名侍候国君者失职,国君虽未下令治罪,下臣的罪过却不能免除。”
说完,屠蒯朝平公跪下,请求平公下令责罚。
“屠蒯不直抒其旨,言外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平公听后下令撤除酒席,并且更改了将下军佐一职更换为嬖臣的决定。”韩起说道:“屠蒯可算是智氏的大恩人啊。”
“迂回曲折却不失技巧,既没有拂先君的颜面,又达到了目的,屠蒯真可谓是聪明之至。”韩须夸赞道。
“想不到小小膳宰的一席话就决定了一个家族的得失荣辱——”赵鞅喃喃说道。
赵鞅没有两位长辈的乐观积极,相反,他若有所失。刚行过弱冠之礼的他,渐渐从丧父之痛中走了出来,对政事也日渐熟练,一切均上了轨道。
今日所听,他虽能感受到屠蒯的机智应变,打心眼里令他佩服。可是,他却想得更多更深……
假如没有屠蒯的及时规劝,智氏就要与六卿之位告别了?智跞就彻底成了无助的少年,失去祖先的庇护,艰难的徘徊在权力边缘?那个因为顺从国君取媚得宠的平庸之人,就能凭一己之力改变家族命运,从此鸡犬升天扶摇直上?这一升一沉,差别千里,全凭国君一时好恶?
思及此,他的心冷了下来,忽然浑身无力,万念俱灰。
他想起奶奶曾告诉他,当初爷爷也差点失去了赵氏的继承人身份,是舅老爷的父亲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