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吴王寿梦定下的规矩,兄死弟继。夷昧去世后,蹶由被我国所俘,无法行使继承权,照理应该轮到季札。季札推位让贤,坚决不受,大位悬空。”沈诸梁娓娓而谈,“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时候,有两个方案定继承者——”
“一是从下一辈开始轮,一是从吴王夷昧开始,推翻从前的约定,改为父死子继。”不待儿子说完,沈尹戌抢过话头。
“如果按照第一种办法,公子光应当是吴王。”沈诸梁说道:“可是吴国偏偏选了第二种方案,结果是公子光的堂弟登上大位。”
“公子光长袖善舞,智武双全,偏偏不能如愿,想必心中定然万分恼怒。”沈尹戌说道:“所以——”他沉吟片刻,继续道:“他不给吴王用伍子胥,图的是什么?莫非——”说到此,沈尹戌神色大变。
“不可说,不可说。”沈诸梁的嘴角留下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莫不是有什么可靠的凭据足以说明公子光怀有异心?”沈尹戌着急追问道。
“没有。”沈诸梁摇头道:“公子光何等精明,怎会在大事未成之前泄漏半点风声?”
“公子光有异心乃人之常情,却未必有异形。你的猜测会不会太过笃定?又或者是单纯揣测罢了。”沈尹戌一脸狐疑。
“或许吧。”沈诸梁不置可否,“但是,有一点足以令孩儿大胆猜测。”
“是什么?”沈尹戌更好奇了。
“伍子胥不被重用也罢了,冲着他楚国太傅之子的名头,随便安排个职事,做名大夫绰绰有余。可是,他却什么也不做,在吴国乡间耕地耙田,难道不奇怪?”
“真有此事?”沈尹戌更加疑惑,“你是哪里来的消息?可别信口雌黄。”
“爹莫要不信,孩儿刚听到时也颇觉诡异,万万不敢相信。”沈诸梁说道:“经过再三求证,事实确实如此。”
“伍子胥身负灭门杀父之仇,背井离乡,含恨悠长,怎会甘愿在吴国做寂寂无名的农夫?莫非他已参透名利生死,要寄情田间,无欲无为?可是——”沈尹戌一边说一边直摇头。
“以父亲对伍子胥的了解,他可会如此?”沈诸梁挑眉问道。
“不会——”沈尹戌坚定的摇头,说道:“当日的情形你可记得?”
沈诸梁点点头,那么大的事情怎能忘记?
从前,费无极用计把太子安置到方城,为的就是山高皇帝远,让太子远离政治中心,方便他进谗言诋毁。
之后,他找个由头,说是因太子妃被抢一事,太子建心生怨望,常对人称要伺机报复。
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他又说,有人向他密报,太子在秘密招募甲士,筹集兵器,似要行叛逆之事。楚王一听非同小可,立马派出人马前去探访。不消说,这些人全部被费无极收买,报给楚王的情报都如出一辙——太子正在筹划篡位谋反。
这还了得,楚王当机立断,马上调动大军,准备朝太子驻地进发,欲要大肆清剿,斩草除根。
就在楚王摩拳擦掌,准备大动干戈之际,另一边厢,太子建的军师团队也没闲着。身为太子太傅,伍奢一向不离太子左右,时刻为太子筹谋策划,定计辅弼。从太子妃被抢那一刻起,伍奢就隐隐有不祥预感。
如果说好色任性是帝王本性,楚平王也概莫能外。美色当前,再加生杀予夺的权柄在手,造成的杀伤程度实在难以预料。
可是,明明是楚王抢人在先,本应对儿子心存内疚,加倍补偿才是,为何还把太子调离郢都?仔细一想,背后的意味令人不安。
国王对储君不同普通人家的父亲对儿子,全然是爱和奉献,不求回报的牺牲栽培,倾尽所有,在所不惜。
尤其楚国的过往历史,实在太过血腥暴力。儿子逼死父亲,叔叔害死侄子,弟弟发动宫廷政变逼哥哥自杀,屡见不鲜。所有这一切,为的都是同一样东西——国王的宝座。
在伍奢看来,楚王防备太子,情有可原,可是没必要设计谋害。毕竟,太子建的确是楚王的长子,他的母亲虽无名份,却得楚王垂青不假。
想要美女,楚地本盛产佳丽,没必要非得争秦国之女。再说了,去娶之前,谁知道秦女面貌如何?若非有心人故意怂恿,楚王再昏庸,也不会行此违背伦常之举。
经过多方求证,伍奢确定了罪魁祸首正是费无极。他对费无极十分了解,从那天起,他的一举一动,伍奢更是密切关注。
太子被调离方城时,伍奢对楚王苦口婆心,试图劝阻。可是,结果令他十分失望。楚王对费无极的信任宠爱出乎他的意料,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这一天终于来临。
就在费无极探头探脑来方城作客时,伍奢已经有了戒备。他也安插了眼线在费无极左右,费无极造谣中伤太子谋反的话一出口,伍奢便收到了消息。
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立马催促太子逃亡。太子是个吃软怕硬的纨绔子弟,有一日便混一日。太子妃被抢,他不过嘟囔几句,被发配到方成,也不过牢骚几日,转而继续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反正大事有无所不能的太傅顶着,小事有近臣胥吏伺候着。
听到自己被诬陷谋反,太子懵了。原来委曲求全换来的不是避祸全身,而是变本加厉的诬告。然而,这样的领悟明显太迟。来不及细想,太子建带着儿子胜及其家眷,星夜离开楚国,直奔宋国。
太子逃离,楚王派去擒拿反贼的人扑了空,作为太子身边最倚重最亲近的辅佐大臣,伍奢罪责难逃,被押往郢都。
费无极的卑鄙无耻再次暴露无遗。他对楚王说,伍奢的两个儿子都有勇有谋,必须把他们都杀了。如果只杀伍奢,他的儿子日后报复